九月流火 作品

第19章 脆弱

    陸珩置之不理,腦中飛快划過來保定府的一幕幕。他走前雖然偽造了身份,但若有心打聽,他的行蹤並不是秘密。莫非是傅霆州設伏?可傅霆州即便報復也該衝著他來,為何給卿卿下毒。莫非,是卿卿無意中替他擋了刀?

    陸珩一瞬間劃過無數個念頭,腦中思緒紛雜,一點都不影響他抱著王言卿大步向前。陸珩肩寬腿長,抱著王言卿絲毫不見吃力,反而這樣圈著,他才實際感受到王言卿身量多麼纖細,體重多麼輕。

    她在他懷中,輕的像只貓一樣。

    王言卿身上還穿著陸珩的披風,被陸珩的力道箍住後,布料蓬鬆鼓起,王言卿像是陷在裡面,越發嬌小。她後背離開地面很高一截,她本能害怕,但是又不敢大動,只能揪住他的衣服:“二哥。”

    王言卿的聲音裡已經帶上哭腔,但是這次陸珩絲毫沒有心軟。他用力扣住王言卿的後背和腿彎,說:“別鬧,你可能中了暗算,不能馬虎。我帶你去看郎中。”

    王言卿聽了簡直要暈過去,她緊緊咬著唇,窘迫又慌亂:“我沒有中暗算,我只是身體有點冷,回去暖一暖就好了。二哥,你相信我,真的沒事。”

    陸珩卻不為所動,沒事最好,但他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謹慎,寧願虛驚一場也不能心存僥倖。王言卿看說不動陸珩,試圖從他身上下來。但她越掙扎陸珩抱得越緊,她餘光瞥到一個人過來了,羞憤欲死,趕緊低頭埋在陸珩的衣料裡。

    對面的錦衣衛看到指揮使抱著一個人,哪裡還敢細看,遠遠就讓開,垂著頭一眼都不敢往上抬。幸而現在天色還早,衛所裡沒幾個人走動,之後一路再也沒有遇到人。陸珩抱著王言卿完全不影響行動,大步朝客房走去,速度比他們兩人走路時快多了。

    陸珩推開房門,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鬆了口氣。他心中奇怪,將王言卿放到榻上,轉身就要去叫郎中,被王言卿手腳並用拽住衣袖:“二哥,我真的沒事。”

    陸珩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看著她。屋內沒有點燈,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威壓十足:“卿卿,不要諱疾忌醫。”

    王言卿絕望了,她知道以二哥的固執程度,不告訴他真實原因,他絕不肯罷休。王言卿從脖頸到臉頰染上一片緋紅,她咬著唇,細若蚊蠅道:“不是。是我那些日子到了。”

    陸珩聽著皺眉,什麼日子?王言卿說完已經羞的抬不起頭來,她深深埋著臉,恨不得原地找條地縫消失,手指卻緊緊攥著陸珩衣袖,生怕他真的去找郎中。

    陸珩看著王言卿的表態,茫然了一會,似乎意會到了。他也難得有些尷尬,低咳了一聲,問:“真的沒事?”

    王言卿只露出一個頭頂,小幅又快速地搖頭。這種事實在是陸珩的知識盲區,他自從滿七歲就搬出內宅了,對女人的瞭解可能還不及對女性屍體的瞭解多。他只是聽過女子成年後會來葵水,有些還伴有腹痛,但是他母親身體很好,從來沒有這些症狀,所以陸珩對痛經可謂一無所知。

    這是陸珩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女子私密。王言卿大概就是會腹痛的那一類女子,他不清楚這些事,王言卿說沒事,他也只能暫時相信。他扶著王言卿躺倒,看到她像嬰孩一樣將自己緊緊抱住,臉色煞白,細眉緊緊擰著,額頭上滿是細汗。

    王言卿似乎不太願意他留在這裡,睜開眼,有氣無力看了他一眼,說:“二哥,我沒事了,你出去做你的事情吧。”

    陸珩看著她的表現,實在不相信這叫沒事。他仔細盯著王言卿的臉,問:“很不舒服嗎?用不用我叫人來陪你?”

    “不用。”王言卿腦子裡彷彿有什麼影子,一些聲音對她說每個女子每個月都要來葵水,有什麼妨礙,用這種事纏著男人才是沒皮沒臉。她不知道這些聲音來自何方,但她自然而然地,脫口說道:“我一直都是如此,我自己明白的。二哥,你快去做正事吧,不用管我。”

    在這種事情上王言卿的話語權確實比陸珩大得多,她說沒事,陸珩也不好再問。他起身,給王言卿拉好了衣服,說:“好,你先睡吧,我一會來看你。”

    王言卿像是如釋重負,連忙點頭。陸珩看在眼裡,按而不發,他出門後,京城跟來的錦衣衛已經在外面候著了。見他出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指揮使,梁榕屍體已經安置好了,接下來要怎麼辦?”

    證據已經俱全,只剩下收網捕魚了。陸珩看了眼天色,東方泛起微光,天快要亮了。陸珩說:“去搜查梁家,逮捕梁文氏、梁彬,帶回衙門問話。”

    “是。”

    屬下抱拳,轉身欲走,陸珩卻細微咳了一聲。屬下覺得不對,停下來問:“指揮使,還有何事?”

    陸珩問:“衛所裡有侍女嗎?”

    屬下聽著都愣了:“侍女?指揮使您是指女探子嗎,這些人都在外面,並不養在衛所。指揮使有什麼吩咐嗎,屬下這就去召人。”

    陸珩擺手:“不用了。廚子裡,總該有女人吧?”

    屬下不明白陸珩想問什麼,訥訥道:“保定府的人手,屬下也不明白。應該是有的吧。”

    “叫一個廚娘去給客房送飯,今日她不用做工了,全天候在客房,有什麼吩咐立刻去辦。”

    屬下終於懂了,指揮使繞了半天,只是想給那位王姑娘送飯?早說啊,何必兜這麼大一圈。屬下抱拳,下去安排人手。陸珩心知有人看著她後,多少鬆了口氣,也能安心去處理梁家的事了。

    昨日京城來的陳千戶到梁家弔唁,待了一下午,梁文氏送貴客出門,好容易歇了一口氣。她這半天勞心勞力,精力實在跟不上了,就打算明日再去盤問看押梁芙的丫鬟。可是梁文氏沒想到,錦衣衛比明天來得更快。

    大清早,天色還是黑的,路上沒幾個行人,梁家的大門就被人敲響。梁文氏被一陣喧鬧聲吵醒,她還沒來得及詢問怎麼了,就被闖入的錦衣衛告知,他們涉嫌命案,被逮捕了。

    錦衣衛可從來沒有等嫌疑犯梳妝的雅興,梁文氏狼狽地被錦衣衛帶走,絲毫不見以往的光鮮精緻。梁文氏被帶出來時勉強還能維持鎮定,等她發現梁彬也被押走後,心裡狠狠一咯噔。

    但她依然告訴自己不用慌,她將一切處理的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破綻。錦衣衛叫他們去府衙,說不定只是瞎蒙,胡亂詐一詐而已。

    梁衛就是千戶,梁文氏見慣了這種辦案方法。錦衣衛破案,大部分都靠打,把有嫌疑的人都抓過去一通逼供,誰熬不住招認了,誰就是真兇。

    梁文氏是錦衣衛千戶的遺孀,他們總不至於在她身上上刑。梁文氏一路冷靜自若,但是等進入錦衣衛內廳,一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時,她狠狠一怔,臉上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

    “陳千戶……”

    陳禹暄對梁文氏拱拱手,後退一步,讓出身後的人,肅容道:“這是南鎮撫司指揮使陸大人,爾等還不快行禮。”

    梁文氏如遭雷擊,緩慢轉頭,看向案臺後方的年輕男子。他還穿著昨日那身衣服,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貴重裝飾,此刻他坐在案後閒適喝茶,臉上甚至沒有兇惡表情。可是,他半垂著眉眼的模樣,卻讓人打自心底裡戰慄。

    梁文氏身上發抖,牙關打顫,不可置信道:“陸指揮使?”

    陸珩放下茶,他一夜未睡,臉上絲毫不顯疲態。他惦記著王言卿,實在沒心思和一群蠢貨兜圈子,直截了當問道:“梁文氏,梁彬,梁榕之死,你們可認罪?”

    梁文氏心裡又是一顫,路上她就預料過可能是梁榕的事情被人發現了,但她自負毫無破綻,一路上不慌不忙。直到此刻面對陸珩,她才知道,她可能太天真了。

    她就說京城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無緣無故上樑家的門做什麼,她就說一個普通侍衛怎麼會那樣年輕俊美、氣度非凡。原來,他根本不是侍衛,而是大名鼎鼎的皇帝發小,陸家二郎。

    陸珩昨日一直在梁家,獨自翻了許多地方,還去後院見了梁芙……梁文氏想到這裡心中一緊,她勉力支撐著檯面,說:“指揮使,您在說什麼,妾身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