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五章 永不能忘




    但這些根本不會動搖什麼。



    只要老大忘我人魔還在,無回谷就依然強大。



    可無回谷這種極度鬆散的組織,根本不可能提供任何助力給他。



    組織裡每一個人,都他媽的隨心所欲到極點。



    也別想攀什麼交情。



    組織裡每一個人,都自私、冷酷、絕情。



    最多就是在老大的意志下,儘量不自相殘殺。



    只有自上而下的命令,才能夠統合一點什麼力量。



    如算命人魔指揮他幾個去滅青雲亭,如算命人魔帶著萬惡削肉他們去謀劃餘北斗,如他們每個人都要在老大的命令下行事……



    然而九個人魔裡,他排名第九。



    顯而易見的是,就算有新的人魔補入,他的排名也高不起來了。



    人魔的排名只看實力,不看時間。



    所以為什麼還是這麼弱?!



    我這個廢物……



    我不是廢物!



    方鶴翎的眼神癲狂一陣,又迅速平靜下來。



    要想借用無回谷的力量。



    除非……



    無生教的觸手,探及陳國。



    但這群無生教徒行事瘋狂,他們的高層卻很謹慎。好像短時間內都沒有再擴張的想法。



    那麼,要怎麼做呢?



    方鶴翎默默地想著,轉身準備離去。



    他的腳步頓住了。



    此時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人。



    這人不知什麼是時候出現的,不知道在他身後站了多久,



    而他竟完全沒有察覺。



    更重要的是——



    這個沉靜站在彼處,任由山風吹散長髮的男子。



    在他的噩夢裡出現了無數次!



    不。



    這個男人,是他的噩夢本身!



    只在一瞬間,方鶴翎的雙眸就已經轉為血紅,一道寒光,也已經躍於指間!



    他在最短的時間裡,爆發了所有能夠爆發的力量,包括掌握的,和未能掌握的。



    在飛劍之術盛行的時代,有一門劍術,以“殘”為名。



    何為殘劍術?



    天也殘,地也缺,人也絕。



    至兇至惡。



    是離一分魂,割兩分骨,斬三分肉,切四分血。



    以身為爐,以命為火,鑄殘劍一支。



    此劍生而洞天缺,動則遊地裂,為殺而生,不噬盡魂命不肯絕。



    這是飛劍時代的禁忌之術!



    即使是燕春回這般繼承了絕巔劍術的強者,也以“兇劍”來形容此術。



    因為他搏命掙功,完成了以他的實力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才得酬功賜予。



    燕春回提醒他“非窮途不得出”。



    方鶴翎修習這門劍術已經很久,完全能夠理解這句提醒。



    這一門劍術先殘己再殘人。



    絕對是走到了邪路,是飛劍時代裡,最偏狹、最激進那段時期的產物,甚至可以稱之為飛劍時代的“遺禍”。



    但他方鶴翎有什麼選擇嗎?



    不是所有的強大功法,都可以不那麼注重天賦的。



    立於飛劍時代絕巔的忘我劍典,就算燕春回肯傳授,他又有那份天資,學得通嗎?



    方鶴翎不止一次地告訴過自己,殘劍術不能夠輕易動用。



    他非常明白這門劍術的兇險。



    但在見到這個垂髮男子的瞬間,他就已經催動恨心神通,拔出剜心匕,此身如鞘,響徹一聲兇戾劍鳴!



    他苟延殘喘的餘生,就是為這個人而活著!



    當在此時,當在此刻。



    張臨川……張臨川……張臨川!



    當叫你知曉我的恨!



    方鶴翎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自己,澎湃的力量在體內奔流。



    彷彿此方天地亦在戰慄。



    那心口催發神通的劇痛,此時也成了另類的激勵。



    他的神魂在顫抖!



    這一路掙扎過來的所有一切,都要燃燒在這個回合。



    至少在這個回合裡……



    張臨川!



    你要看著我!



    方鶴翎血紅的眼睛裡,此時此刻只看得到那一個人。



    然後他看到……



    那人靜靜地抬眸,投來了一個眼神。



    就只是一個眼神。



    那是一個平靜的、可以稱得上溫和的眼神,但又是疏離的、淡漠的。



    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不滿,但這個世界也與他沒什麼相干。



    大約是這樣一個眼神。



    像一座山壓了下來。



    身,無限沉重。



    心,無限沉重。



    方鶴翎感覺自己好像在無限的深淵中下墜。



    永遠地下墜。



    沒有一處可以借力的地方。



    也看不到任何停止墜落的可能。



    軀體內那尖銳且兇戾的劍鳴聲,戛然而止。



    明明是那麼強大的力量,卻不得復鳴。



    身上本已經沸騰的力量,竟然也被定住,無法繼續衝出!



    就可笑的靜止在那爆發和湮滅的區間裡。



    他已經分離出來的那部分魂、骨、肉、血,就窘迫地停在分離那一步。



    往後一步,這一劍就消失了,怎能甘心?



    往前一步,此劍就能鑄造成型,可是殺不出去。



    方鶴翎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封鎖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他身上所有的毛孔,全都被堵住,他的皮囊本身,成了一座囚室。



    他自己的軀殼,因此形成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將他關於殘劍術的所有力量,都困鎖其中。



    這就造成了,他明明在搏命,明明奮盡一切……可他所有的力量,甚至都無法離開自己的軀殼。



    他的人還在前衝,可是他最強的倚仗,還困鎖在軀殼裡!



    就像一名劍客,已經衝向了敵人,準備決出最後的生死,可是他的劍在鞘中,拔不出來!



    這是……什麼力量?



    這是什麼樣的差距?



    他明白他已經一敗塗地,可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樣被壓制的!



    絕望的念頭一經生出,就再也無法止住,無限滋長。



    這種絕望,他曾經領略過啊。



    這是張臨川嗎?



    這就是張臨川嗎?



    方鶴翎恍惚又記起了,在暴烈的雷光之中,楓林城城主魏去疾跌落長空。而雷光照耀著的這個男人,平靜地戴上了白骨面具。



    他不會忘記,彼時他被那種強大所鼓舞,欽服於那種冷酷的力量……



    而恰恰是這種冷酷的力量,炸出一團雷光,帶走了他的父親。



    在他面前無數次倒下的……焦屍一具。



    永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