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百一十七章 裸身銜玉 (求月票!)




    臨淄這座偉大的城市,隨之甦醒。



    兩名帶刀武士各持一邊,緩緩推開紫極殿那扇巨大的門。



    因為時間尚早,天光還不夠亮的緣故,紫極殿穹頂懸著的赤日珠,正在傾落明光。



    恢弘的大殿,就暴露在人們的視線中。



    文武百官們沉默著魚貫而入,廣場上那個孤獨的黑點,依然孤獨。



    現在,天已經漸漸開始亮了。



    這個世界變得清楚了些。



    讓視線再往下,讓目光再墜落。



    就可以看到,廣場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跪著的身影。



    那是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瘦弱身影。



    全身上下只穿一條單褲,長髮披散,定定跪在紫極殿外的廣場上。



    今日來朝的文武百官,每一個人都看見了他,每一個人都好像沒有看見他。



    無人與他招呼一聲,無人多看他一眼。



    有人關心,有人期待,有人擔憂,有人竊喜……但都緘默。



    跪在這裡的這個人,是大齊十一皇子,長生宮主姜無棄。



    在脫下常年裹身的狐裘之後,才發現他真的很瘦。



    他裸露的脊背上,一節節的脊柱幾乎完全暴露在空氣裡,只能叫人想到一個詞——瘦骨嶙峋。



    “咳咳,咳咳。”



    偌大的廣場上,今日如此安靜,竟然無人私語。只有他偶爾沒能止住的咳嗽聲,和清晨有些寒冷的風聲。



    好孤獨的咳嗽。



    紫極殿裡,好像一切與往常沒什麼兩樣。



    該奏事的奏事,該爭論的爭論。但總是……少了些什麼。



    今日早朝的兩個時辰,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無比難捱的兩個時辰。



    紫極殿內奏事的文武百官,一個個都在強裝無事,但誰能心無旁騖?



    長生宮主捲入刺君案,這在哪國哪朝,都幾乎意味著……無數的鮮血。



    大齊波瀾壯闊的儲位之爭,今日似乎就要退出一個角逐者,這是牽扯到整個齊國的大事。誰也無法置身事外。



    大概唯有高坐龍椅上的那位天子,仍然如過去的那些年月一樣,不見半點波瀾。



    帝心難測。



    不管怎麼樣。



    煎熬也好,期待也好。



    漫長的兩個時辰過去了,心不在焉的奏事結束了。



    往日那些最熱衷於爭辯的政敵們,今日難免有些不夠激動。辯贏了的官員不見滿意,辯輸的官員也不見沮喪。



    司禮監大宦官韓令,侍立丹陛之前,宣道:“退朝!”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文武百官如潮水退去,湧出了紫極殿,散入那巨大的廣場,向各個方向流走。



    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那一團空白,以及空白裡的那個黑點。



    大齊的皇帝陛下沒有出聲。



    韓令也好像成了雕塑。



    應該是沒有經過多長時間的,但感覺上,已經很久。



    皇帝起身。



    韓令張嘴就要喊“起駕”,但皇帝的手壓了壓。



    作為大齊天子最親近的大宦官,韓令從始至終並未回頭,但聲音已經嚥了下去。



    皇帝離開龍椅,走下了丹陛。



    此時已是辰時,是“朝食”之刻。老百姓一般都在這時候用早飯。



    天光已經大亮。



    紫極殿內懸著的赤日珠,早已收斂光芒。



    皇帝緩步往外走,每一步,都好像把天光踩在腳下。



    當他終於走出紫極殿,站在那高高的臺階之上。



    偌大的白石廣場上,已經看不到別的人影,除了姜無棄。



    那個赤裸著上身、跪在地上、披散頭髮、看著他的——他的兒子。



    “此子類我!”



    天子忽然想起他曾說過的這句話。



    於是他的目光垂落。



    先看著鋪就眼前這片廣場的巨大白石板,再到那與地面貼合的膝蓋,再到那赤裸著的、削瘦的上身,再到那張英俊的臉——若非帶了些揮之不去的病容,這張臉還應該更出色一些。



    裸身披髮的姜無棄,跪在地上,難言雍容。



    天子看著他的眼睛,而後看著他口中,含著的那塊白玉。



    口中含寶,是貴族喪葬之禮,



    姜無棄這是表示,他已是一個死人。



    姜無棄在很早以前,就應該是一個死人。



    早到……還在孃胎裡的時候。



    那是元鳳三十八年的冬夜,齊帝親自領兵在外,伐滅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