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涅槃,明鬼




    相較於早就一個個往城外逃奔的不贖城居民。



    戲相宜卻也本就毫無懼色。



    無邊刀光碎落之前,她正雙手撐地仰頭望天的欣賞這一場戰鬥。



    鐵退思巧為天工、一手編織的氣罩落下來,也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表情。



    她簡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凰今默,欣賞著這位冷豔絕倫的大姐姐,欣賞那孤寂又凋零的美感。



    而鐵退思隨手護住戲相宜後,返身又一步,恰與凰今默迎面!



    哪怕對方正在澎湃著超越神臨的力量,哪怕對方正在自毀的進程中。



    他身為當世真人,也不可能依靠等待贏得勝利。



    鉅子有言,若不能擒,即殺之。



    這般凋零碎滅的自毀姿態,顯然沒有生擒的可能。



    那便殺之!



    在她徹底自毀之前,殺了她。



    凰今默可以死,但必須是死在墨家的懲罰裡。



    他大踏步走進碎滅的刀光中。



    規則於此已破碎。



    他也不試圖再接續。



    無邊刀光盡以身受!



    鐺鐺鐺鐺鐺!



    連綿的交響。



    那是超越神臨的力量,與規則的碰撞。



    鐵退思身上穿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褐衣。腳下踩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草鞋。



    粗布織就,稻草編織。



    不是什麼寶具法器。



    可在他的編織之下,已是天工!



    刀光皆不能破。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左眼微微一跳。



    是什麼樣的刺痛,讓真人之身有所感?



    鐵退思為之轉眸。



    他看到了一種具體的鋒芒,正迎向他的視線,剖開他的目光!



    在凰今默身現裂紋,以超出神臨極限的力量斬碎天地演時。



    被吊在空中的祝唯我,也在一瞬間獲得了自由。



    身體出現裂紋的凰今默,當然讓他目眥欲裂。



    可如他這樣的人,也當然不會在這種程度的戰鬥中,把時機放縱在痛苦裡。



    他手裡握著薪盡槍,槍頭是斷裂的槍桿的截面。



    沒有寒芒一點,只有木刺嶙峋。



    光禿禿的斷裂槍桿,像它曾經在爐灶裡作為柴薪燃燒的時候,那麼不起眼,但又那麼堅韌,可以捱過三十年的時光,等到懂它的人。



    在這樣的一場戰鬥裡,在此時此刻。



    沒有間隙讓祝唯我去撿掉在地上的前半截槍身。



    沒有機會讓他去做其它的選擇。



    他已然是如神的存在,可是在當世真人的面前,卻也依然孱弱。



    他必須面對他這相對的孱弱,可他確信自己絕不渺小!



    他仍然進攻!



    他就以這木刺嶙峋的槍桿截面為鋒,以己身為槍桿,以燃燒著的三足金烏為羽翼,勢與意合、氣與血合,融身於力,靈識相貫,一瞬間就穿到了鐵退思身前——



    恰在鐵退思身撞刀光之時,一槍點向他的左眼!



    鐵退思豎起了左掌,恰恰攔在左眼前。



    斷裂的槍桿截面,狠狠紮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是乾瘦的、有著皺皮的,如此普普通通,甚至不能夠稱得上有力。



    但祝唯我這燃燒餘力的一槍貫來,竟連皺皮都未能挑破!



    實力的差距,並不能夠被意志跨越。



    鐵退思握住了這支斷槍,好像也握住了斷槍之後的祝唯我,握住了那金色的火焰,握住了這一整片空間!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已堪破其間奧妙。



    這的確是不錯的木材,鑄成這個樣子……機緣巧合之下才能成就名槍,手法太粗糙了一些,實在可惜。



    若不是的確養出了靈性,他連這一點可惜的情緒都不會有,只會覺得太糟踐。



    何為天工?



    他問出了聲音。



    “何為天工呢?”



    鐵退思五指合攏握住這斷槍截面,握住了與此槍相連的關乎於祝唯我的一切,這支槍桿以驚人的速度在他手上重新構造,木紋分裂,枝蔓橫生。



    難以計數的木的線條,如絲如縷,似蛇似滕,反過來向祝唯我束去。



    瞬間就將其裹成了一隻木繭。



    谷</span>表面光滑,如自然生成。自然得彷彿祝唯我本來就是一隻蠶,本來就會作繭自縛!



    此為天工!



    木繭之中是無光無氣無聲的世界。



    祝唯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不能夠再感知。



    他在這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方向的茫然中,還在盡其所有的燃燒。



    他幾乎把牙都咬碎了,血液如潮信,撞來又撞去。渾身的筋肉都繃到極限,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可都不能夠再掙脫。



    那一次掙脫天地演而折槍,已經是超越了潛能。



    對於鐵退思這樣的當世真人來說,現在只不過是將那份力量再拔高。拔高到這個小朋友跳起來也夠不到的位置……



    然後縛緊。



    祝唯我整個人猛地一僵,連靈識都給定住。



    五識皆寂。



    那沸騰在木繭之外的金色的太陽真火,熄滅了!



    鐵退思毫不吝惜展現一位當世真人的力量,他絕不介意讓世人知曉墨門的強大。



    但在這個時候,一線冰冷的刀鋒,貼在了他的眉心正中。



    豎切下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自上而下剖分。



    他當然不可能忽視掉這樣的一刀,但也的確有些訝異——竟然讓一個神臨修士貼近了這般距離!



    此時人在咫尺,刀近毫微。



    鐵退思沒有別的動作,只將自己的額頭往前一送。



    以額觸刃!



    鐺!



    如深山撞老鍾。



    刀鋒定在額頭上,竟被反彈了半寸。



    此刀竟未能破!



    “真人之軀,也是你能斬?”



    鐵退思厲聲而喝,順手一巴掌,已將凰今默刺向丹田位置的另一刀拍飛。



    手掌拉回來的同時,也傾斜。



    傾斜成一記手刀,自下而斜上,將凰今默整張臉,從脖頸至頭皮,全都斬開!



    像是一個瓷瓶碎裂了。



    這大自然至美的造物,在此刻被殘酷的摧毀。



    這種一種讓人忍不住心碎的、美的凋零。



    這樣的結局,或許從她身顯裂紋那一刻起就已經註明。



    絕豔世間的不贖城主,死前仍然穿著她最常穿的那一身黑色華裳,像是花瓣凋落。還在半空時,氣息已寂滅。



    鐵退思遙拉空中的木繭,驕傲無比的祝唯我,此時正在繭中。



    他或許感知到了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或許並沒有——真不知哪一種更殘酷。



    總之他沒有任何動靜。



    在代表墨門的當世真人面前,竟然還敢負隅頑抗,今天發生的這一戰,讓鐵退思稍微有些不滿意。



    以及他雖然對於墨驚羽沒有多少情感,但也難免為墨門的威嚴受損而有怒意。



    不過現在都結束了,也沒有什麼好縈懷。



    “我們只能活捉這一個回去了。”鐵退思低頭對著地上的戲相宜道:“相宜啊,收拾收拾……”



    他截斷了話語,猛然回頭!



    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凰今默正在墜落的那具屍體,在半空中竟然騰起了赤色的火焰。



    那火焰又急又烈,只是一卷,便將整具屍體都吞沒。



    赤色火焰收為一個拳頭大小,又驟然鋪開,鋪開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不贖城的上方熊熊燃燒!



    其間尤其炙烈的位置,甚至於隱隱染成了黑色!



    有隱約的鳳影映照在半空。



    在死的寂然之中,有生的萌動。



    在無盡的寂滅裡,有神聖的變化在發生。



    鐵退思看著這個巨大的火球,像是看到了一面鏡子。



    鏡子中有另外一個世界。



    而這赤焰中的黑炎漸漸擴大,漸漸勾勒出一個具體的輪廓。



    如瀑的黑髮,孤冷的鳳眸。



    微抿的唇,完美的身段。



    冷豔絕倫的凰今默,身披黑色華裳,如仙如神,自那火焰中重生了!



    堂堂天工真人鐵退思,有著無法掩飾的震動。



    洞真之境,洞見真實。



    他絕無可能被一個神臨修士所欺瞞,所以他剛才一定是真正殺死了凰今默。



    所以此刻的凰今默……



    也是真真切切的已復生,自死而生。



    這是傳說中的絕巔神通——鳳凰涅槃!



    不死之神通!



    凰今默跟莊高羨對峙時,說她可能是唯一一個可以搏殺真人的神臨修士。



    她在天工真人鐵退思打上門來的時候,直接以生死相論。



    都是因為這一點。



    因為她有這不死的神通!



    幾乎是在鐵退思醒覺過來的同時。



    凰今默的身影已迫近。



    “放開你的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