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宛在水中央




    姜望當然不會客氣,為了確保左光殊拿到九鳳之章,他本就計劃邀請王長吉同行的。



    “那麼長路漫漫,事不宜遲。”姜望直接飛身而起,飄飄如仙:“這一次的山海境之旅,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左光殊、月天奴、王長吉、方鶴翎,相繼跟上。



    天翻地覆的山海境裡,五道身影目標明確,疾飛遠赴。



    颶風也好,狂雷也罷,無論是什麼樣的天災,甚至都沒辦法侵近他們身周百米。



    穿山跨海似等閒,過風過雪帶笑看。



    在這種不管不顧、放肆疾飛的快意裡,左光殊終於感受到了橫推山海境的感覺。



    好愉悅!



    ……



    ……



    天傾愈演愈烈,中央之山雄峙於此境正中心,彷彿僅剩的撐天脊樑。



    又像是暗夜的燭火,吸引著無數趨光的飛蛾。



    前僕者,後繼之。



    山海境之旅,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被淘汰的,早已經離開。



    該放棄的,早已經放棄。



    還留在山海境裡的人,無論是否有收穫,都要開始準備最後的爭奪。



    鍾離炎、範無術、伍陵、項北、太寅、屈舜華,這些各自燦爛的名字,已經一個個退出山海境的旅程。



    沒有人是弱者,但“競爭”二字無論包裝得有多麼光耀,底色終究是殘酷的。



    贏的留下,輸的離開。



    就這麼簡單罷了。



    無論你家世如何,身出何門,有什麼輝煌的過往。



    強者倒在更強者的身前。



    “萬年未有之大變局,就在眼前。革蜚,我時常感覺……如履薄冰。”



    革蜚在心裡,反覆地回憶這句話。



    回憶說這句話的時候,老師那蓄滿憂愁的眉頭。



    那位曾經煊赫一時的風流人物,曾經問道暮鼓書院的卓越存在,在越國國相的位置上退下來,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從來閉門謝客,不見外人。



    天子問政,亦不復信。舊日同僚拜訪,不開山門。



    孤僻冷峻的像一尊石雕,對著未落一子的棋枰,一坐就是十七年。



    只有他能來,只有他可以“觀棋”。



    那縱橫十九道,從來非他所好。他也更不明白,一顆棋子都沒有的棋,能看出什麼名堂來。



    老師也不曾說。



    他有修行上的問題,就問。問完了,就離開。



    他從來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而憂心。



    但他總記得那皺在一起的眉頭,像河流,像山川,像一幅蕭瑟的秋景。



    他革蜚出身于越國最頂級的世家,是革氏嫡傳。



    自小天資卓異,秀出群倫。



    師父是一代名相高政。



    往來俱是公子王孫。



    出則香車寶馬,入則奴僕成群。



    他應該不懂得憂愁。



    可自記事起,就有那樣一道憂愁的眉頭,壓在他心頭。



    令他無法懈怠。



    他總在往前走,總在往前走。



    如此刻一般,努力地往前走。



    迎著大風大雪,對抗著海嘯雷霆。



    沒有九章玉璧,無法溝通天地元力,只能靠自己的道元、神通、乃至氣血……



    就這麼往前走。



    不斷地消耗,不斷地前行。



    但可能是太過耀眼的雷光,讓視野變得模糊。



    大約是太過凜冽的風聲,吹散了某種呼喚。



    天地如此喧囂,他卻感到太安靜,靜得自己的呼吸聲,都變得如此清晰——



    “呼呼,呼!”



    他本不該覺得冷。



    但還是越來越冷。



    以蜚為名的他,帶著種種稀有的蟲子,備著壓箱底的手段,特意來到山海境。



    卻連蜚的樣子都沒有見到,就望山而返。



    道元根本已經運轉不起來。



    身上的熱量不斷流失,一去不返。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他拼盡所有,很努力地想要振奮精神。



    彷彿在這毀天滅地的末日景象裡,看到了那層層烏雲之上,有光透了出來……



    那是真的存在麼?



    他恍惚著,抬起了手,卻閉上了眼睛。



    身上僅有的微弱星光,立即黯淡下去。



    就這樣下墜。



    就這樣沉寂在奔赴中央之山的路上。



    與風雪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