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九十九章 天外天,身外身




    “一身立此千萬重,天外天,身外身”,這句佛偈正是須彌山照悟禪師所留下的名句。



    說的是一個人其實很難區分自己的對錯,在不同的“天”,相對於不同的“身”,或許會有完全不同的答案。



    掌中有三千世界,合掌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可能毀滅了億萬生靈。



    姜望不動聲色地道:“禪師已經分得很清楚了。”



    月天奴愣了愣,忽然合掌而笑:“姜施主說得在理。”



    身在哪處,便問哪處,如是而已。



    照悟禪師當年留下此偈,說的也無非是本心。



    這樣的問題,畢竟沒有恆一的答案。



    三個人修行到今天的境界,對自己的道路也早就有過思索,不會輕易被誰說服、改變。



    故也只是蜻蜓點水,便將其掠過。



    左光殊又問道:“這翡雀、伽玄、空鴛、練虹,不曾名世,真是鳳凰之屬?這鳳凰九類,也是第一次聽說。我是覺得……混沌好像不是很清醒。”



    “你知道九鳳之章的線索麼?”姜望問。



    “你是混沌的對手麼?”姜望又問。



    左光殊皆不能答。



    姜望於是道:“那它說什麼便是什麼。便有什麼疑問,也等見到伽玄以後再說。”



    這片幽暗的海域,似乎潛藏著某種未知的危險。



    比他們迄今為止在山海境裡經歷的任何一個環境都要詭異。



    暗沉,死寂,陰冷。



    好像一切的根源都是毀滅,沒有一丁點讓人嚮往的地方。



    與淵外的碧海藍天、奇花異石,形成鮮明對比。



    或許也唯有這樣的地方,唯有這種極度艱難的環境,才能夠“不臣”於燭九陰。



    不對應山海境的規則。



    也因此沒有日夜交替,只有永恆的夜晚。



    長夜無明,靜海無聲。



    在暗沉沉的海面行走,腳下每一步,都審慎萬分。明明可以感受得到,被什麼恐怖的存在所窺伺,卻什麼也發現不了。



    藏在懷裡的凋零塔,姜望沒有再觸碰過,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到,正是這個外觀並不怎麼明朗的物件,保證了前路的通暢。



    代表著混沌在凋南淵裡,至少還有一些威權。



    “凋零之塔似海神之令,諸邪懾服無侵。”左光殊笑著說道:“我們現在,也算是神光普照嗎?”



    姜望不動聲色地道:“但就連給出凋零塔的混沌自己,也好像不能保持長時間的清醒。那麼這座凋零塔的用處,究竟能持續到什麼時候,也很存疑……”



    “那塊海神壁上的刻字,讓我想起來一件事。”左光殊這時候說道。



    “什麼事?”姜望隨口問道。



    “姜大哥熟讀史書,應該是知曉的。”左光殊道:“景朝最巔峰的時候也是如此……天下皆服,唯南不臣。”



    他強調道:“唯楚不臣。”



    姜望看了他一眼:“你是說……凋南淵之於燭九陰,就像昔日楚之於景?”



    “頗有相類之處……不是麼?”



    “想來楚人大多會有此聯想。”姜望道:“就是不知道那字,是凰唯真留下來的,還是混沌自己留的。”



    “凰唯真?”左光殊不解道:“不是混沌讓我們看的麼?怎麼會是凰唯真?你是從字跡上辨認的麼?”



    姜望心想,山神壁海神壁是最能體現凰唯真意志的存在,通過山神壁得傳畢方印、禍鬥印就是證明。



    混沌想在上面留字,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但嘴裡只是說道:“我可沒有本事辨別。只是山海境既然跟凰唯真息息相關,他留下這麼一行字,寄託對楚國的感情,也在情理之中。混沌讓我們看那行字,是說明它的志向,可沒有說就是它自己刻下的字。”



    “這麼說也有道理……”左光殊道:“姜大哥,咱們要幫混沌麼?”



    “楚人大概很難不被這種精神打動。”姜望笑了笑,說道:“等先見到伽玄,找到九鳳之章再說。”



    混沌只說朝著海神壁面對的方向一直走,沒說要走多久。



    大概於它而言,時間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又或者,它那不斷衝突的念頭裡,已經丟失了時間的概念。



    凋南淵日夜不分,趕路的三個人也只能在心裡默記時間。



    他們很少再說話,越來越沉默。即使是有凋零塔的幫助,也必須分出越來越多的精力,與凋南淵的環境對抗。



    不僅僅是混亂至極的重玄環境,也不僅僅是死寂壓抑的情緒侵染。



    還有時不時吹落的陰風,會像刀片一樣划過來。



    大部分時候都死寂的海水,有時候會忽然“坍塌”。像是沙漠中的流沙一般,水中竟有沉水處。



    左光殊只感覺到“沉水坑”的另一頭,有恐怖的氣息存在,但也無法細察。



    後來他們都不再踩水,直接踏空而行,這樣在與極端重玄環境的對抗中,無疑又要消耗更多元石——



    對左光殊來說,這倒是最不用放在心上的事情了。



    但也不敢飛得太高,因為天穹實在很暗,那低沉的雲霧裡,也明顯藏著一些充滿惡念的東西。



    就這樣一直往前走。



    直到某一刻——左光殊記得,是足足三十五個時辰之後。



    他們的確看到了鳳凰。



    彼時天色無光,海色無明。



    他們都已經感受到了疲憊,倒也沒有誰叫苦,只是默默前行。



    然後一抬眼,視野就已經被佔據了。



    那是一隻身長百丈的、黑色的鳳凰。



    麟前鹿後,蛇頭魚尾,龍文龜背,燕頜雞喙。



    其身有五紋,象字而顯。



    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曰義,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高貴,神秘,華麗……



    但是它已死去多時了。



    ……



    ……



    ……



    ……



    ps:關於燭九陰,山海經原文裡就是記載了兩個地方。在海外北經裡說鐘山,說燭陰。在大荒北經裡說章尾山,說燭九陰、燭龍。其餘形象、能力的描述倒是一致的,應是謬誤。這裡統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