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83章 京中翰林11孫沐




    “吃過才來,我得了一味,帶來讓老師嚐嚐。”



    孫伯笑著慈祥說,接了東西說他放,明日先生起來,你們師徒二人一併,背過身便嘆了口氣,子致還想著……



    都這麼多年了,先生已了,可子致還。



    罷了罷了。



    樑子致躺在床上,這屋子以前明源屋子,十多年過去了,東西還沒置換,他心中知道,大都說老師早都了,可要了,為何每年明源死祭日都要回京,為何院子屋裡光景一如既往。



    老師沒放下,他也沒有。



    明源樑子致師弟,孫沐最小兒子,中年得了一個哥兒。



    孫滁州名門望族大世,出文豪大儒,孫沐學問極,十六七便開始科舉,連中大-三-元,拿了狀元也不過二十出頭,誇一句少年天才也不為過人物。



    跟著恪守規矩,不敢丟了世族顏面孫氏子弟不同,孫沐性格豪放,不拘小節,灑脫自在,天賦,看文章過目不忘,很有文人風流氣質。當年還年輕力勝康景帝十分欣賞,在孫沐入翰林時,便時常宣進宮伴駕。



    孫沐連聖上作詩都有膽子批兩句。



    康景帝不僅不生氣,甚至十分高興,說孫愛卿待朕忠心會說實話。



    當時滁州孫紅極一時,鮮花錦簇門庭若市,一到節日,全京城文人豪客爭相相邀孫沐去賞花作詩喝酒。



    後來孫沐入內閣,做了幾年官,不喜官場爭鬥,跟著聖上請辭。康景帝惜才沒允,調了孫沐去國子監教學。之後沒兩年,年三十五孫沐有得了一子,個哥兒,取名明源。



    孫沐愛極這個兒子,親自教導,這明源得了孫沐天賦,也過目不忘本事,六歲便能作詩,七歲能寫賦。



    可再有一身才華,個哥兒。



    樑子致八歲入國子監求學,得了老師青眼,收為徒弟,跟著師弟明源作伴寫文章讀書有十年,可以說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他心裡有師弟,可知道師弟才學在他之上,也不會甘願嫁入後宅,當個夫人擺設,便一直沒敢提,提這個辱了師弟。



    結果他中探花那年年末,師弟明源大雪日跳湖死了。



    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施展。



    樑子致知道,老師自責悔恨不已,不該教明源讀書識字,不該讓明源看到那些天地,若明源麼都不會,懵懵懂懂未啟蒙未開智,便不會痛苦。



    明明一同長大,他處處不如師弟,可他入了廟堂,得了聖上青眼,能施展抱負理想,師弟便只能這麼看著,如何不痛苦。



    樑子致悔恨,悔恨自己一身學問,悔恨當年沒能多陪陪師弟。



    若可以,他寧願不要這一身學問,不要當官,不去科舉。



    可一切,晚矣。



    樑子致嘆了口氣,裹著被子睡了,可一閉眼,還師弟笑臉,說師兄這個吃你嚐嚐,師兄莫不怕了?這蟲子有麼怕,你嘗吃起來很脆,燒殼子酥脆……



    師弟膽子大,奇心,又吃,麼都敢嘗麼都敢試。



    第二天一大早。



    孫沐在院後打了一套五禽戲,才回到正屋,師徒二人正巧碰見,樑子致跟在翰林院時清冷不同,這會笑有幾分小兒姿態,說:“我正要尋老師,昨天得了一份同僚吃食,老師一定要嚐嚐。”



    “老孫跟我說了,咱爺倆燒一壺酒,中午吃這個。”



    “成啊。”



    孫沐來京帶著一老僕,妻子在老滁州,已十多年沒來過京中了,這傷心地,不願再見。



    師徒二人說說話,孫沐一說考校學問,樑子致便打岔想岔開,孫沐便說:“你一身本事,再這般下去要荒廢了。”



    “我如今很,在翰林院做做文章很清閒,老師您也知道,我這性子莽撞,真出頭了,容易得罪人,也不愛官場那些爭鬥。”樑子致笑說。他都這般年歲了,荒廢下去便荒廢了。



    孫沐知道子致還記著明源,他們二人都。當年子致在翰林窩著荒廢,外人便說:算為了明源,明源想做沒做到,你如今還在,更應該為了明源往上爬,施展抱負。



    可說容易,做起來了,只想明源死。



    跟孫沐後來辭官,說麼也不願意再入仕途。後來時間久了,閒雲野鶴,四處講學,外人看便荒廢了一身本事到了如今。



    這些話便不提了。



    晌午吃飯,樑子致請老師先嚐。若說他跟著明源玩久了,故意沾著這吃習性,那老師便天生吃了。



    孫沐嚐了後,當即頷首笑說:“!”



    “這滋味我還第一次嘗。”



    “我也。”樑子致有了談興,跟老師說:“老師嚐嚐這皮凍,您猜麼做。”



    孫沐夾了筷子,放入嘴中,慢慢嚼著,眼亮了些,吞完了,說:“倒勁道,可跟著以前吃食勁道又不相同,彈牙,裡頭夾著一條東西,口——”



    “豬皮。”樑子致說。



    孫沐驚訝,“竟豬皮,沒有肥膩腥臊味。”



    “這我同僚顧兆裡做,鴨子說滷,這道皮凍也,都他夫郎獨傳。”樑子致念說:“年前我閒聊問過他,沒想到過年他還記得,送了我一份年禮,不過東西也太少了。”



    孫沐聽友說過,“顧兆?去年探花,得了聖上誇讚還賞了銀子。”



    “此人,樣貌俊美,學問比我差許多。”樑子致實話實說,“一手字也寫臭,不過人實在人,年前八皇子來修書,他跟著編修嚴謹信二人還說要整合書,那些合多合成一本,方便貧寒書生買書學習。”



    孫沐一聽,便頷首點頭。他出身名門,在讀書上只有寫文章做學問比試,從未為生計計較過,麼書多少銀子,筆墨又花銷如何,一概不知。後來四處雲遊,見多了,那些貧寒農戶讀書郎,怕費筆墨,都樹枝在泥土上練習。



    一些沽名釣譽者出書,再有人東抄西湊又一本,這樣例子越往下越常有發生,欺負那些貧寒沒開了眼界讀書人,騙他們銀子。



    “此子倒有幾分赤子之心,還牽掛著同他一般出身讀書人。”



    “了,所以他問我學問麼,我便回了話。”樑子致其實也有讀書人目無下塵毛病,看窩在位置十多年沒動,可骨子裡還幾分傲氣,看不慣同僚,像愛捻酸趙大人,樑子致不愛跟著打交道。



    師徒二人邊吃邊聊,兩人隨性慣了。



    “這小顧剛到院裡,每日辰時到,前幾日不知情,誰知道這都過年了,還如此,我瞧瞧他能堅持多久。”



    孫沐看了眼徒兒,說:“你還看人熱鬧,莫不還想下注了?我聽施大人說了,你整日比他去還遲——”



    “老師誤會了,那日下雨,路上不走,我馬車陷進去了,才耽擱了一會,再說施大人那日都快午時才到,我比他遲了一刻已。”樑子致笑著打岔,說:“還說說小顧,他入贅上門黎,白日那般勤懇,下了值回去還要喂他小哥兒吃飯。”



    孫沐知道徒弟伎倆,可還話題偏了過去,“他還會給孩子餵飯?”



    “啊,有一次眼底烏黑過來了,說給小哥兒換了張新床,孩子不適應,鬧騰了許久,他一放下來哭,一抱著了,我才知道這小哥兒還睡在他屋裡。”



    樑子致真聽了個稀奇。



    他在滁州也略有名望,打小記事以後跟奶-娘一起睡得,他睡在床上,奶-娘媽媽伺候在底下榻上,記事以後進父母院子便有下人丫鬟去稟告,得了回話才能進。



    這樣沒規矩事,能不稀奇嘛。樑子致對著顧兆沒麼看不起,甚至還覺得黎小哥兒這樣養著,只有時候會想到師弟。



    師弟在時,老師雖不及顧兆這般事事親力親為照顧,可也下了心血,十分疼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