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第148章 第 148 章

    文哥兒只是寫個祭文,影響還不至於太大。

    且那可憐女子已經殞命泉下,旁人並不知曉那個男人的姓名,眾人再氣憤也只能茶餘飯後罵個幾句。

    結果王恕上書提出停止納粟入監以及一系列花錢就能敞開的官場“後門”,那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知多少商賈指著給點錢就把兒子送去國子監鍍金呢,現在這個後門被王恕給堵了!

    事實上王恕也不是第一個想堵這個後門的人。

    當初丘濬當國子祭酒,也一度下令要把納粟入監的學生都趕回原籍讀書去。那會兒只一個羅玘反覆求情說想把國子監藏書看完再走,丘濬才破例讓他留了下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事的弊端:作為大明最高學府、作為朝廷年年撥款支持的國家級人才培養基地,現在隨便給點錢就能進去混個監生名頭,像樣嗎?大明缺的是他們納的這點粟嗎?

    這種甫一讀書就開始砸錢走捷徑的,以後真的能當個清廉守紀的好官嗎?

    怕不是等哪天發跡了,就得千倍百倍地把錢從百姓身上搜刮回來!

    王恕結合近年來諸多違法亂紀案例,言辭懇切地給朱祐樘上了一本。

    丘濬雖和這個老王不對付,卻也覺得這事說得在理。

    丘濬難得地支持了王恕一次,表示必須堵上納粟這條路,要不然寒門學子的出頭機會都被這些花錢上位的人佔了去!

    到時候想出頭的都得為金錢折腰,豈不是讓那些個商賈有機會籠絡無數讀書人?

    想當初魏晉隋唐時期世家一度成為朝廷附骨之疽、一度壟斷寒門士子晉升之路,寒門子弟不知花了多少血汗才打破世家壟斷的局面,如今他們豈能放任那些書沒讀幾本、空有幾個臭錢的富賈豪強再壟斷科舉這一進身之階!

    尤其他滿肚子全是經史典籍,舉起例子來那叫一個信手拈來,甚至可以做到連說一個時辰都不重樣。

    聽了兩位年過七十的閣老輪流慷慨陳詞,朱祐樘最終自然是從諫如流,當場批覆了王恕這道摺子,表示以後就照王恕說的辦,堅決不許再行那納粟之事。

    丘濬難得在御前和王恕同進退了一回,回到內閣後卻還是不怎麼搭理王恕,臉色甚至臭得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為他們剛才在御前吵了一架!

    劉吉見丘濬這副表現,只當他是在人前裝裝樣子,實際上已經和王恕聯合了,心中越發不滿。這兩老賊!

    劉吉這可就冤枉丘濬了,丘濬剛才在御前贊同王恕,那是因為他也認同王恕的說法。

    他臉臭,那也是真的臭,畢竟王恕提了一嘴的文哥兒新作,他都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寫的。

    這小子求他寫序倒是求得勤快,寫了新東西卻不記得拿來給他看幾眼,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賬!

    文哥兒哪裡知道怪自己沒把文章帶回來的不止是作文老師,他等到元宵長假跑去老丘家想打聽一下作序進度,就聽到老丘酸溜溜地說:“你怎地不去找王介庵給你寫?”

    文哥兒摸不著頭腦,好奇地追問:“王介庵是誰?我又不認得王介庵!”

    丘濬心情稍霽,繃著臉給他講了一下,王恕,號介庵,喊他一聲王介庵多正常。

    明朝文人是最愛起別號的,有的人甚至每個時期給起一個,自己一個人就擁有幾十個別號,所以有“別號濫於明”之說。

    到了明末,甚至有人諷刺說讀書人當了官第一時間乾的兩件事就是“改個號,娶個小”。

    娶個小,就是當了官有資格納妾了,趕緊娶個小老婆高興高興。而時人居然把“改個號”和“娶個小”並列,可見他們多愛用這玩意來表現自己的春風得意。

    像王恕,他早年號介庵,臨老又新取了個石渠。要不是丘濬這種入朝三四十年的人,都不會再喊他王介庵的!

    聽了丘濬的解釋,文哥兒不由問:“那您有別號嗎?”

    丘濬道:“這有甚好起的?不過旁人都喊我‘丘瓊山’。”

    文哥兒記得那個莊定山也是以自己老家為號,聽丘濬這麼一說,忍不住驚奇起來:“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叫王餘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