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第 307 章

等到內室中只剩下晴嫣和佟佳·玉柔兩人後。




兩個人一站一坐的保持沉默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後, 靠在床頭上的佟佳·玉柔才用右手中的潔白絲帕捂著嘴咳嗽了兩聲，低頭瞧見絲帕上的鮮血後，她的眼睫毛無力地顫了顫, 視線從手帕上移到東牆的玻璃窗上, 瞧著窗外的綿綿細雨，眸光有些黯淡地啞聲低語道:




“赫舍裡·晴嫣，你知道嗎？其實我打小就不太喜歡你。”




晴嫣聽到這話, 沒有吭聲而是仍舊脊背挺得直直的，站在距離床榻三米處的地方, 想要知道大佟佳氏接下來會說什麼話。




她從小不喜歡自己, 自己又何嘗喜歡過她？




兩個人打小就互相看不慣，兩看兩生厭。




佟佳·玉柔似乎也知道晴嫣心中在想什麼一樣，她伸出枯瘦的左手從床內側拿了一個軟枕，墊在腰間窩的位置，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後, 閉上眼睛靠在床頭上, 邊說邊輕聲回憶道:




“我比你整整大了四歲，在你懵懵懂懂、尚不記事，整日只知道喝奶時, 我就時常到景仁宮裡陪伴姑姑了。”




“那個時候先帝英年‘早逝’，八歲的表哥臨危登基，成了大清入關後的第一任皇帝, 姑姑也終於在偌大的後宮裡熬出了頭, 從一個不起眼的順治爺小福晉被表哥遵奉成了康熙朝的聖母皇太后，成為了這紫禁城裡說一不一的尊貴主子。”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佟佳一族也享受到了姑姑和表哥的福澤, 一夜之間從京城裡一個不出挑的漢軍正藍旗人家，躍升為了炙手可熱的當今天子母族，簡直就是從地上蹦到了天空的雲彩上，看起來何其風光啊！”




佟佳·玉柔將放在錦被上的一雙手緊緊攥成拳，長吸了一口氣，發出宛如破風箱的沉重呼吸聲，像是重回當年家族剛剛乍然富貴的時候了般，蠟黃的臉上浮現起了一層激動的紅暈，嘴角微微上揚道:




“你一出生就是滿洲顯赫家族的女兒，你瑪法索尼備受先帝寵信，連帶著大姑姑每逢過年時，抱著你來佟府看望我瑪法時，穿戴的都極其漂亮。”




“那時六歲的我，看著兩歲的你脖子裡戴著一個特別漂亮的項圈，聽我額娘說那個項圈得花掉我們佟府三房大半年的花銷，即使她想給我買，也是不捨得的，可你那麼點大，還只會將手塞到嘴裡吃手呢，哪懂什麼美醜啊！怎麼大姑姑就能給你買那麼貴重的項圈呢！我當時就想著你只不過是攤上了個好瑪法，我阿瑪是嫡出的兒子，你阿瑪只是家族庶出的兒子罷了！以後的赫舍裡一族也斷斷不會讓你們三房掌權，這般想著我才終於將目光從你那漂亮的項圈上移開了。”




晴嫣聽到這話，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在她的認知裡，大表姐慣常一副高傲如天鵝的模樣，哪會知道她小時候還羨慕過自己的項圈啊。




大佟佳氏睜開一條眼睛縫兒，瞧見晴嫣滿臉困惑的模樣，就知道她完全不知道有項圈這回事！




畢竟她出生的時候，赫舍裡一族已經漸漸開始發達了，索尼隱隱有滿洲第一臣的稱呼，赫舍裡一族名和利早就不缺了。




佟佳·玉柔用右手給自己順了順氣，又繼續看著上方的粉白色床帳子，喃喃道:




“世界上果真是有風水輪流轉這種事情的，連我自己都想不到，七歲之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漢軍正藍旗的小姑娘，過完七歲生辰不久就搖身一變成了慈和皇太后的嫡親外甥女，當今天子的嫡親表妹，我六歲時想要的那個項圈，在閨房裡堆了一箱子我都懶得瞧一眼。”




“那時每當我進宮看望姑姑時，從北邊的神武門下了馬車，全程都可以坐著轎攆，讓四個太監一路抬著趕到南面的景仁宮，在轎輦穿過御花園、路過長長的青石板宮道時會遇見不少別宮的宮女和太監，他們這些奴才瞧見我後，都會笑著畢恭畢敬的上前巴結我幾句，說幾句吉祥話，討賞銀，甚至是一些先帝的后妃亦或是不得寵的公主、宗室格格們瞧見我時，也會笑著對我喊一句‘佟格格’，各個都誇我慧質蘭心，長得漂亮，生來就是要做貴人的。”




“我覺得自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變得越來越高興了，再也不是一個隨手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小姑娘了。”




晴嫣聽到這，眼皮子不由跳了跳。




她似乎是明白為何太皇太后不待見佟佳一族的女兒了，這不純純就是暴發戶的姿態嗎？




姨母剛成為聖母皇太后，佟家就敢這麼高調，一個侄女罷了，連個宗師格格都不是，竟然公然從神武門用四人轎攆抬著行到景仁宮，即使現在的嬪位娘娘等閒時也不會這樣乾的！




穆爾登格一個太皇太后的親孫女，康熙的親侄女，每回進入宮門後，還都是用兩條腿走路呢，佟家真的太高調了。




這樣的佟家，太皇太后怎麼能夠容忍的了啊！




皇上剛登基，你們就敢把紫禁城當成自己家的逛，等皇上徹底坐穩江山後，你們佟家不得把半個江山都當成自個兒的？




晴嫣閉了閉眼睛，一眼難盡地看著完全沉迷在過往繁華里的大佟佳氏。




佟佳·玉柔顯然都現在都沒有看清楚太皇太后不待見她的真相。




她雙眼放光地感慨道:




“姑姑常說，我趕上好時候了，表哥表妹，青梅竹馬，親上加親，天生就是一對！等到我及笈了，她就讓表哥娶我，到時我穿著鳳冠霞帔，點著龍鳳紅燭，風風光光的從紫禁城的正門——大清門進入後宮，嫁給表哥做能與他並肩的大清皇后。”




“為此，姑姑特意尋了一塊上好的象牙白玉找了京城裡有名的玉器大師精雕細啄地雕刻出來了一對龍鳳佩，玉佩雕刻好後，她當即就把鳳紋佩給了我，將龍紋佩掛在了表哥的腰間，笑著拍手道，真是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