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78章 秘密

    第78章因為突如其來的刺殺,宮牆上基本已經清空了,閣樓裡還殘留著女眷匆忙間落下的花燈。宣德門上下亂成一團,禁軍守衛森嚴,可無一人敢阻攔寧殷的腳步。夜風凜寒,吹落滿天星辰。寧殷抱著虞靈犀上了靜王府的馬車,而後張開披風將她裹入懷中,輕撫著她顫抖的雙肩。侍衛目不斜視,請示道:“殿下欲去何處?”寧殷垂眸,溫聲道:“帶歲歲去看花燈,可好?”虞靈犀哪還有心思看燈?她想起了前世那場轟轟烈烈燃燒的活人天燈,想起了寧殷紫袍染血的絕望瘋狂,喉間一哽。“叫太醫來解毒。”虞靈犀緊緊攥住寧殷的衣襟,呼吸輕顫道。寧殷笑了聲,順勢握住虞靈犀的手:“我從小嚐毒,體質異於常人,這點劑量死不了人。”“去叫太醫!”虞靈犀固執抬眸,加重了語氣。馬車外的侍衛聽到車內肅然的嬌喝,下意識抖了抖肩膀。自從靜王上位以來,心思深手段狠,何曾有人敢以這樣的語氣喝令他?這姑娘,未免太恃寵生嬌了。親衛們提心吊膽,寧殷卻是笑得縱容。他以唇碰了碰虞靈犀額間的明豔花鈿,施然道:“回府,叫藥郎過來。”宮牆上,崔暗被虞煥臣一刀刺去冠帽。不同於漢人的微鬈頭髮披散下來,給他白淨的面容添了幾分陰鷙。崔暗到底是閹人,沒有了皇后的坐鎮,名不順言不正,手下的那幾十名羽林衛皆已軍心渙散,只有幾名心腹還在負隅頑抗。虞煥臣橫刀指向崔暗,沉聲道:“漠北七部早已覆滅,你又何必再興風作亂?”“若是你親眼看著阿爹被斬殺馬下,你從前途無量的將軍之子變成衛人的閹奴,你也會這樣勸自己嗎?”夜濃如墨,崔暗慢悠悠理了理散亂的頭髮,“虞將軍靠斬殺我阿爹和族人揚名立萬,現在他的兒子,卻來質問我‘何必’……真是好高尚的情操。”虞煥臣皺眉:“我父親當年也不過是奉命北征,若非你們藉以進獻美人毒殺本朝先帝,又怎會招來滅族之禍?”“因果報應,所以我替族人報仇,有何不對?”崔暗那張終年掛笑的臉上,總算顯現出幾分怨毒,“去年秋那場北征,你們虞家就該死在塞北了。”皇帝連頭髮都來不及梳理,在寧子濯和虞辛夷的護送下趕到宣德門,聽到的就是崔暗這一句。“反了!都反了!”皇帝瞪大渾濁的眼睛,氣得嗆咳不斷。他委以重任的近侍。竟然是潛伏入宮的敵國將軍餘孽!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他恐怕還被矇在鼓裡!崔暗眯了眯眼。他這才明白,虞煥臣是故意拖延時間套話,好讓皇帝明白誰才是真正“裡通外敵”的叛臣。“敗在你的手裡,我不冤。”崔暗舉起雙手後退一步,直至後背抵著宮牆的雕欄,往上一踩。虞煥臣來不及阻攔,崔暗已仰面躍下城樓。他迅速調整身形攀上交錯的燈繩,藉著繩索的力道緩衝,滾落在地。繼而連殺了兩名來不及反應的禁軍,隨即被等候已久的同黨帶走,藉著夜色遮掩混入四處逃散的人群中。虞煥臣重重一拍欄杆,眉頭緊鎖。虞辛夷讓寧子濯安頓好皇帝,上前道:“已經讓人去追了,跑不掉的。”虞煥臣想的並非是此事,即便他不出手,靜王的人也絕不會放過崔暗。他只是沒想到從那麼早開始,崔暗就在實施他的復仇計劃了。若非去年陰差陽錯大病一場,錯過北征,他不知道等待虞家的將會是什麼。教你如何設置閱讀頁面,快來看看吧!……寧殷的人動作很快,回到靜王府時,那毀了一半面容的藥郎已等候在庭中。靜王府沒有顏色鮮麗的花燈,唯一的亮色,便是殿中成對交錯的落地花枝燭臺。藥郎明顯有備而來,把脈看了寧殷的症狀,便懶洋洋道:“這毒雖兇險,但因殿□□質特殊,吸入不多,暫且不算致命。”藥郎摸出兩顆黑色的藥丸,遞給寧殷。這藥一看就知苦得慌,虞靈犀正要倒水給他送服,卻見寧殷捏起那兩顆藥丸送於嘴中,細細嚼碎了嚥下。苦得舌根澀的藥丸,他卻享受得彷彿在品味什麼珍饈糖果。服下藥丸約莫一盞茶,寧殷抬手抵著唇,面不改色地咳出一口鮮血來,鼻端也滲出一縷鮮紅。虞靈犀呼吸一窒:“怎麼還會吐血?”“小娘子莫怕,這毒血吐出來才好。”藥郎提筆寫了一副方子,交給寧殷道,“每日兩劑,連服七日。今夜後我便要出京雲遊四海,還請殿下保重,再百毒不侵的身子也禁不住這般折騰。”說罷也不多留,揹著藥箱便拱手告辭。侍從領了藥方,下去煎藥,殿中只剩下虞靈犀短促壓抑的呼吸。“哭什麼。”寧殷將虞靈犀攬入懷中,抬手給她拭去眼淚,低沉道,“就這麼一個寶貝歲歲,若哭壞了,我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虞靈犀忍了一路,可瞧見寧殷唇上沾染的鮮血時,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溢了出來。她抬袖擦了擦他的唇畔,哽聲艱澀道:“可是,我也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寧殷啊。”寧殷靜靜地看著她。眼前燭火熠熠生輝,心中破損的那道口子正在緩緩癒合,灌入溫暖的熱流。他笑了起來,那笑襯著薄唇間暈染的血色,便顯得格外靡麗瘋狂。“你知道嗎,歲歲。”寧殷以額輕輕觸碰虞靈犀眉心的花鈿,與她鼻尖抵著鼻尖,自語般輕聲說,“我今夜很高興。”他繾綣的聲音裡,帶著病態的饜足,像是終於在自虐般的折騰中收穫了一枚稀世珍寶。虞靈犀千言萬語哽塞,終是放軟了身子。好在寧殷服下藥丸後,果真不再流鼻血,泡在水霧繚繞的湯池中,臉色也漸漸有了幾分活人的氣色。片刻,他嘩啦一聲站起,冷白矯健的身軀上水珠滑落,就這樣大喇喇踏著一地溼痕緩步上岸。虞靈犀原本脫了鞋襪倚在榻上,見狀心臟突地一蹦,下意識轉過臉,抿唇道:“你早知道皇后要害你?”寧殷隨手抓起一件外袍裹上,坐在虞靈犀對面:“要釣大魚,自然要以身做餌。”見她蹙起眉頭,寧殷不在意地笑了聲,“反正死不了。”“死不了,就沒人心疼了麼?”虞靈犀忽的有些生氣,心有餘悸道,“既然有準備,那你為何不早點動手?你可以早點動手。”寧殷墨髮披散,靠著椅背道:“因為想讓歲歲心疼啊。”他當時就想:靈犀心那麼軟,說不定自己可憐些,她就一輩子都捨不得離開了。可是看到虞靈犀急得掉眼淚,看到她將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敵人……到頭來心疼的,卻是他自己。“就因為這個?”虞靈犀不可置信。寧殷不語,伸手去拉她。虞靈犀卻是躲開他的手,瞪著他看了半晌,又咬字重複了一遍:“你以性命做賭,就為了這個?”她有一點生氣,她不喜歡寧殷對他身體的作踐漠視。大概看出她的慍怒,寧殷的神色安靜下來。池邊的水滴滴入湯池中,叮咚一聲,盪開圈圈淺淡的漣漪。過了很久,久到虞靈犀以為寧殷不會開口解釋時,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啟合:“那個女人恨我,逃出宮的那天……”他只說了一句,便閉緊了唇線。教你如何設置閱讀頁面,快來看看吧!虞靈犀怔了片刻,才明白寧殷嘴裡的“那個女人”,大概是他母親。這是寧殷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上輩子他寧可抹殺掉和麗妃有關的一切,也不願提及分毫。虞靈犀直覺,寧殷所有的偏執疼痛,都與這個尖銳的秘密有關。她心裡的那點慍惱仿若風吹的煙霧,忽而飄散,只餘淡淡的悵惘迷茫。她坐在榻上看了寧殷許久,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打算,便悶聲問:“我可以靠靠你嗎?”寧殷看著她,輕抿的唇線上揚,屈指叩了叩自己的膝頭。於是虞靈犀起身,提著淺丁香色的襦裙坐在了寧殷的腿上,將頭抵在他的肩頭。寧殷什麼話也沒說,垂首以鼻尖蹭了蹭她的鬢髮,合攏雙臂擁抱。虞靈犀放任他將臉埋入頸窩,此刻真正需要依靠的,是這個以命做賭的小瘋子。“我從小體弱,故而我娘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顧我上,教我說話識字,為我裁衣梳髮。”虞靈犀絮絮說著,笑道,“她是見過,最溫柔體貼的孃親。”“是麼?”寧殷低沉的聲音自耳畔傳來,“我出生時,那個女人不曾看我一眼,因為我身體裡流著她殺夫仇人的血。”虞靈犀將臉貼得更緊了些,聲音也低了下去:“我的小名也是阿孃去慈安寺求來的,她希望我歲歲平安。”“我的小名麼,倒也有。”寧殷呵笑一聲,“小畜生,雜種……不過大多時候,她不屑於喚我。”虞靈犀環住他的腰肢,說不下去了。大概是開了個頭,又許是此時懷中的香軟太過溫暖,寧殷自顧自接了下去。“那個女人自恃清高,卻又懦弱膽小,不願委曲求全,亦沒有赴死的勇氣,所以她活得很痛苦……”寧殷嗓音輕緩,平靜地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他說那個女人被仇人強佔,想方設法更換了身份納入宮中,卻被折磨得生出了癔症。她時常呆坐,時常痛哭,漸漸的,連仇人對她也失去了興致。有一個瘋子嬪妃是件丟臉的事,何況被逼瘋的還是他的前嫂嫂,仇人怕他英明神武的形象被玷汙,索性將女人連同她的宮殿封鎖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在冷宮裡,麗妃唯一的樂趣便是折磨她的兒子。似乎只要將痛苦施加在兒子身上,她便能獲得短暫的解脫。日子一年一年過去,漸漸的,連皇帝都忘了他這個兒子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深夜,坤寧宮的兩名太監在冷宮外的枯井裡拋屍,正燒燬證據時,被一牆之隔的麗妃撞破。死的人都是當初服侍皇后生產的宮女,年滿出宮的前夜被殺人滅口。枯井旁,還有半頁沒來及完全燒燬的太醫院病例記錄,於是麗妃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一個足以扳倒皇后,也足以為她招來殺身之禍的秘密。“她當年帶你出宮,就是為了避難嗎?”虞靈犀繃緊了嗓子。“是,也不是。”寧殷一手環著虞靈犀,一手撐著腦袋,緩聲道,“她的確想逃出宮,卻並不打算帶上我。我說過了,她恨我身體裡流著那人骯髒的血。”虞靈犀默然。“她前夫的舊部費盡千辛萬苦聯繫上了她,說要帶她逃出宮,逃得遠遠的。她高興極了,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碗甜湯,生平第一次給我做湯,她說她會永遠對我好,哄我喝下湯快快睡覺。”寧殷半眯著眼眸,笑了聲,“那湯裡下了藥,就是靈犀曾在欲界仙都求過的那味九幽香。”虞靈犀心臟突地一跳,這是寧殷遭遇的第一場騙局。“可她沒有想到,我從小被逼著騙著餵了不少毒,體質異於常人,那湯藥對我作用並不大,後半夜就迷迷糊糊醒了。她的計劃被撞破,只能帶上我。”說到這,寧殷笑了聲。那笑有些低冷,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嘲諷。“她太傻了,一個困局冷宮多年的瘋女人,怎麼可能值得旁人冒險相救?好不容易逃到宮外的破廟,可等在那裡的卻是前來‘捉姦’的皇后和羽林衛。”寧殷漆黑的眸子冷了下來,嗤道,“後面的事,靈犀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不過都是皇后為了光明正大滅口,而賄賂麗妃舊部佈下的陷阱罷了。破敗的小廟,悲憫斑駁的石佛,夜那麼黑那麼冷,沒有人來救他們。教你如何設置閱讀頁面,快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