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128章 番外一

    望著不遠處已經難捨難分環抱在一起的小情侶們, 楚天闊仰頭向天,嘆了一口寥遠而悠長的氣。

    在楚天闊的掌心裡,還躺著一根白玉筆。

    那玉筆通體瑩白剔透, 唯有筆尾上栓著一根鮮豔的紅繩, 愈發襯托出玉質的潔淨細膩,正是言落月和巫滿霜的二師筆無疑。

    就在剛剛, 在言落月和巫滿霜相視相擁的千鈞一髮之際, 言落月很有良心將二師筆從懷裡拿出,然後拋向了陶桃師姐的方向。

    這也不能怪言落月沒有師門情誼。

    主要是……誰也沒聽說過小情侶正親親蜜蜜談戀愛的時候, 懷裡還揣著一根師兄或者一根師姐的, 對吧?

    如果這種情況當真出現,想必無論是言落月、巫滿霜還是宓記塵都很難輕易忘懷。

    從此以後, 在每個無法安寐的夜裡,這一幕都會在他們的腦海裡反覆出現,沒準還能腳趾螺旋鑽孔, 把床板敲得像個打點計時器。

    所以說, 言落月在緊急時刻,把二師筆託付給值得信任的陶桃師姐, 這乃是她沉著冷靜、靈敏機智的表現。

    絕不是因為她重色輕友, 重蛇輕筆, 絕不是!

    在接住了二師筆以後, 陶桃微微一愣,有點好奇地捧著掌心的玉筆打量了一番。

    “是……宓師兄吧?我是寒松門的陶桃。”陶桃隱約回憶起了那座峰的某些傳言, “這個,宓師兄需不需要筆架, 或者配個硯臺呢?”

    陶桃一邊說著, 宋清池已經開始翻找自己的儲物袋, 拿出上述物品懸在空中,顯然並不是嘴上客氣。

    在這個被師妹拋下的冰冷紅塵裡,宓記塵深深感動於這份人間有大愛的溫暖情誼。

    雖然自己的師妹著急去跟師弟談戀愛,但別人的師妹還是靠譜的啊!

    “多謝陶師妹,現在還不用。”

    大戰後飄散在空中的喜悅情緒,宛如最好的靈藥一樣,正一點一滴地匯入宓記塵的筆身裡。

    如果這種熱烈的情緒濃度能夠保持下去,想必過不了多久,宓記塵就能恢復人身,繼而重複舊觀。

    聽完了宓記塵的這番敘述後,陶桃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宓師兄現在已經沒有事了。”

    “不錯。”

    “那太好了。”陶桃歡天喜地地把手一揚,“大師兄,你幫我們保管一下宓師兄哦!”

    宓記塵:“???”

    楚天闊:“???”

    等等,好像哪裡不太對……

    這念頭剛剛在宓記塵腦海裡劃過一秒鐘,下一刻他就已經憑空懸起。

    將神識探出玉筆,宓記塵只看見,自己正朝著楚天闊的方向飛去。

    而陶桃則興高采烈地撲進了宋清池的懷裡。

    她直接把雙手圈在宋清池的脖子上,來回朝後踢著兩隻腳歡呼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宋清池靦腆微笑著,點頭應道:“我們贏了。”

    說罷,這對小情侶,也在氣氛的催動和環境的感染下,深情如許地擁抱在了一起。

    楚天闊:“……”

    宓記塵:“……”

    好傢伙,原來不止自己的師妹不靠譜,別人家的師妹也是不靠譜的!

    你們怎麼回事,天下間所有的小師弟,就一定要拐走師門中的小師妹嗎?!

    這一刻,身為大師兄的宿命,以雙倍的形式壓在了楚天闊的左右兩肩。

    捧著宓記塵的玉筆寄身,楚天闊喃喃道:“不知為何,突然很希望江兄也在這個地方……”

    宓記塵也忍不住感慨道:“雖然有點缺德,但還是很希望大師兄也在這個地方……”

    這份來自師弟師妹們的苦頭,總不能只有他們兩個人吃吧!

    不知何時,筋疲力竭的烏啼之火拍拍翅膀,從落月之木的樹杈上飛下,也落在了楚天闊的肩頭。

    楚天闊有點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從一朵鳥(?),額,一隻火(?)的臉上,看出了苦大仇深的意味。

    此時此刻,一人一筆一火面面相覷。

    大家確認過眼神,都是被秀恩愛的場面傷到的人。

    在樹的那頭,兩對情侶纏綿呢語,依依訴情。

    在樹的這頭,楚天闊、宓記塵,還有烏啼之火,他們三個彷彿構成了世上最閃亮的三顆星。

    仰頭嘰啾啾嘰喳地叫了一串,烏啼之火率先做了個自我介紹。

    “我是烏啼,”它憤憤不平地說道,“是一朵單身火。”

    宓記塵的筆桿在楚天闊掌心裡跳動了一下,彷彿想笑,但有半途中強行忍住。

    “我是宓記塵。”那道韻味十足,不辨男女的聲線柔柔地說道,“我是……”

    似乎在兩個身份中搖擺挑選了一番,宓記塵才下了某種決定似地說道:“我是一支單身筆。”

    最後,就剩下了楚天闊。

    楚天闊將目光放空,在不遠處那兩對怨種情侶的身上轉了一圈,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地長長嘆了口氣。

    “如你們所見,我就是個錘子。”

    “好傢伙。”烏啼之火信以為真,震驚地說道,“咱們仨湊一起,都拼不出一個‘人’字?”

    “——難怪我們單身!”

    其實也能算人,但同時還是法器的楚天闊:“……”

    這話乍一聽十分離譜,怎麼細細一想,居然還有點道理?!

    ……

    大戰結束後的龜族,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言雨站在自家小院裡,解下罩在身上的防護法衣。

    在之前異種們的大舉入侵裡,龜族族地也被颱風尾小小地波及了一下。言雨家的小院沒有遭受太大的破壞,但在擺設上還是顯得亂七八糟。

    但幸好……

    言雨的目光朝著石砌的花壇上飄去一眼,隨即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幸好,那些異種們匆匆來去,並未波及到植在院落裡的那棵梅花。

    院門外,大長老正在組織著族人們重新收拾族地。

    只不過他說話的語速實在太慢,還不等大長老發出一個完整的命令,族人們已經各歸其位。

    大家拿掃帚的拿掃帚,拎簸箕的拎簸箕。用狂風符掃走堆積在院門口的雜物,再施用靜水符衝乾淨石板上的血跡……轉眼之間,狼藉一片的族中小路,已經被打掃出一角了。

    而大長老還在說著他慢吞吞的尾音:“大家——聽我——安排——”

    言雨:“……”

    您再多安排幾句,活計就都要幹完了。

    抿起唇角,搖頭一笑,言雨也把院子重新打掃得整齊。

    那些碎掉的雜物暫時堆到小院一角,房中的花架可以擺出來代替水缸的位置……

    正當言雨琢磨著關於院落的佈置時,兩個熟悉又歡喜的聲音,遙遙地從小徑的遠處傳來。

    “雨姐,我們回來了!”

    “雨姐,我又來貿然拜訪啦!”

    只見這兩個青年人,以完全不符合印象中爬行生物的速度,腳下宛如旋轉的風車一般,匆匆朝著這間小院疾奔而來。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靈敏地幾個蹦跳,躲開了堆在道路中間的樹葉塵灰堆。

    不過,在當前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歡喜的氣氛裡,哪怕他倆一腳踢飛了灰堆,料來也最多挨幾句笑盈盈的埋怨。

    言雨停住打掃的動作,一抬頭便看見言乾和桑戟齊齊站在自己面前。

    兩個小夥子笑得十分討喜,動作也極有眼力勁兒。

    他們一個拿過言雨手裡的掃帚,一個主動去後屋找到了水盆和抹布,爭先恐後地打掃起來。

    言幹大聲道:“宗門給我們放了一個月長假,我們就想著先回來看看雨姐!”

    桑戟緊隨其後道:“是的。要是雨姐沒有什麼要忙的,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言雨迷惑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歸元宗探望妹妹。”

    “對對對,雨姐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言雨微微一愣,在心中排了一下族中的日程表。

    ……唔,一個月時間,足夠一去一回,似乎是可以的。

    彷彿看出了她臉上露出的意動之色,言幹迅速煽風點火道:

    “雨姐,你不能不跟我們去啊,妹妹她都被人拐跑了!”

    如果說,一開始可能還有點演戲的成分,那說到後來,言幹簡直聲淚俱下。

    “我們的小二蚱,她才十八歲,還是那麼小的一隻小龜龜,甚至都沒長到水缸缸口那麼圓……”

    桑戟不動聲色地踹了言幹一腳,提醒他說跑偏了。

    但與此同時,桑戟自己也不忘暗搓搓地在旁邊添油加醋:

    “咳,妹妹長多大倒是不要緊,只要她心甘情願,又跟對方兩情相悅就好。只是我們看那人長得黑乎乎一片,而且心機極深,非常讓人不放心啊!”

    “對,那人耀武揚威!”

    “那人得意忘形!”

    “那傢伙對我妹妹動手動腳……動翅動尾!”

    “我妹妹,別忘了這也是我妹妹——那傢伙把翼膀一展,頓時遮天蔽日,日月無光!”

    哥哥們前一句緊接著後一句,討伐聲堪比急促鼓點,節奏感宛如貫口相聲。

    一時之間,言雨聽得眉頭緊蹙,有些掛念,又有些迷惑。

    “你們說的……是誰?”

    這個形容,她怎麼聽著有點熟悉,又非常陌生呢?

    桑戟痛心疾首地說道:“就是那個,經常跟妹妹一起跟我們寄信的、時不時給我們送來歸元宗特產的、在露出蛇子野心真面目前,一直讓我們管他叫弟弟的,巫滿霜啊!”

    言幹也心痛欲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筆友跟你書信往來,或許是意氣相投,不知道人家也可能是想做你妹夫啊!”

    言雨:“……”

    言雨溫柔而迷惑地問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我見過滿霜,那確實是一個好孩子……”

    言幹:“!!!”

    桑戟:“!!!”

    完了,姐姐早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倒戈了!

    兩人趁著打掃院子的功夫,不動聲色地移動到角落裡,竊竊私語。

    桑戟語重心長道:“看來,雨姐和妹妹都對他很是滿意。”

    言幹喃喃道:“我對他很是不滿意。”

    權衡時勢,桑戟不甘不願地發現,在他們這個七零八碎的大家庭裡,對方很有可能以三比二的票數勝過自己。

    深吸一口氣,桑戟自言自語道:“要不然,若是妹妹真的喜歡……”

    那他們就……只能從了。

    “……”

    一提到這個話題,言幹就像是一團被戳破漏氣的刺豚一樣癟了下來。

    “妹妹當然是真的喜歡……她從小就很喜歡那傢伙。”

    提起這個話題,兩個哥哥對視一眼,長長地、無奈地、認命地嘆了口氣。

    言幹表情皺成一團,無言地揪住自己的心口:

    “兄弟,你知道嗎,當他說出‘哥哥們叫我妹夫就好’的時候……唉,我從沒有這樣難過的時候。”

    “……”

    桑戟用一種沉思的目光,在言幹臉上一掃而過。

    他慢慢道:“兄弟,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當時的心情不那麼難過。”

    言幹忙問道:“什麼方法?”

    桑戟事先聲明:“不是什麼正經方法。”

    言幹催促道:“什麼方法??”

    桑戟再次強調:“你用完以後不能殺我。”

    言幹已經快抓著兄弟的領子搖晃了:“什麼方法!!”

    桑戟輕咳一聲,模仿出和巫滿霜當時一模一樣、矜持中帶著難以掩藏的喜悅的腔調,字正腔圓地說道:

    “兄弟,咱倆之間就別外道了,其實……你直接叫我姐夫就好。”

    言幹:“!!!”

    言幹這一刻的表情,就像是天上降下了一道雷霆,驟然劈在了他的頭頂。

    桑戟把抹布往水盆裡一扔,雙手叉腰,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當然不是真的!你居然真的信了哈哈哈哈!怎麼樣,是不是突然感覺之前的事沒那麼鬱悶了哈哈哈哈!”

    言幹:“……”

    實不相瞞,就在剛剛,桑戟也有些鬱悶。

    不過,言幹既然甘願犧牲自己,替人間創造新的歡樂,那桑戟現在的心情就好多了。

    言雨一個沒看住的功夫,就聽見背後傳來了水盆打翻的聲音。

    再一回頭,只見言幹暴怒地舉著一杆掃帚,像是在打蟑螂一樣,追在桑戟身後一頓狂拍。

    “啊啊啊啊我殺了你——!!!”

    “哈哈哈哈哥們兒,剛剛不是說好不殺人的嗎,你是不是玩不起~”

    言雨無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嘟囔一聲,臉上卻不自覺地揚起了一個充滿回憶的溫柔笑意。

    “真是啊,你們兩個……院子又要重新打掃了。”

    恰在此時,一隻紙鶴從院外翩翩飛來,然後落於言雨的掌心。

    言雨只拆開信件看了一眼,眼角處彎彎的笑影頓時加深了幾分。

    “好了,你們不要鬧啦。”她拍拍手掌,吸引兩個弟弟的注意力,“落月說,她一會兒帶著朋友們回來。”

    “——誒?!”

    “居然是朋友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