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三合一【59w5、60w+】

    提到結賬問題, 楚天闊和江汀白,這兩個當世少有敵手的劍修大能,就露出了十分一致的謹慎表情。

    兩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 然後只見楚天闊豪氣地一拍胸膛――

    “關於如何多快好省地刷盤子,我有著豐富的心得經驗……”

    這倒不是因為楚天闊吃過霸王餐,而是因為他曾經被師父罰去過後廚食堂幹活。

    江汀白:“……”

    他對於刷盤子,只有些家務上的心得。

    主要是, 過去的若干年裡,江汀白大多數時候樂於遵守時間規則,並且從不吃白食。

    輕咳一聲, 江汀白提議道:“先出去問問吧。”

    問問的結果就是……師弟師妹們撤退之前, 果然沒給酒菜結賬。

    江汀白:“……”

    楚天闊:“……”

    店老闆顯然世面見得多了,一捋鬍鬚, 慢悠悠地說道:

    “兩個姑娘本來都想結賬, 搶著要結。最後都快打起來了, 硬是誰都沒打過誰……”

    是的,修仙界裡搶著買單的場景,也和凡人老鄉們撕扯著要買單沒有任何差別。

    大家都是一樣的撕, 而且撕得更加花樣百出――你是陣修,當場召喚出一個光圈纏住對方的腳;我是醫修,一針扎麻你半個身子。

    所以說, 言落月和陶桃,最後誰都沒有爭奪到買單權。

    楚天闊厚著臉皮問道:“那她們倆說過,最後要怎麼辦了嗎?”

    店老闆看了他們一眼, 悠悠笑道:“兩位姑娘說, 二位喝足了酒, 肯定是要打一架的。不如看看打架的結果, 誰贏了誰就來買這一單。”

    江汀白:“……”

    楚天闊:“……”

    實不相瞞,聽到這個處理方式之後,居然有點想輸怎麼辦……

    “哈哈,老朽是開玩笑的。”店老闆擺了擺手。

    “那兩位姑娘商議好,明天早晨會過來結賬。二位若是要打架,請莫在我這小樓裡動手,其餘無論來去,都請隨性。”

    店老闆客氣了一分,江汀白自然要客氣一寸。

    他摘下自己的劍鞘放在櫃檯上,笑道:“掌櫃,明早一定有人前來結賬,這劍鞘就暫時當做抵押。”

    楚天闊也是如此處理。

    直到目送兩個劍修提劍颯沓而去,擦桌子的店小二才弱弱地請教道。

    “掌櫃,他們那桌點了那麼多好菜……只押兩隻劍鞘,您就放他們走了?”

    掌櫃不緊不慢地摸著鬍子,微微眯起眼睛:“你懂什麼,他們可是劍修!”

    劍修的劍就宛如劍修的老婆,劍修的劍鞘就宛如老婆的衣服。

    但凡是個有自尊心的劍修,怎麼可能讓自己的老婆長長久久、招搖過市地光著!

    ……

    夜半時分,荒郊野外,空無一人的山坡上,忽然亮起一道電閃白晝般的精光。

    而早在這道光芒亮起之前,外溢的劍氣就已經逼走了方圓幾十裡內沉睡的鳥獸。

    就連冬眠的蟲豸都驟然驚醒,紛紛從地下爬出,就像大地動前的反常行為一樣,成群結隊地搬離原本的築巢。

    江汀白和楚天闊分列一左一右。

    兩人腳下的草地,恰好在剛剛的過招中被踩成一個滿圓。

    江汀白這一側的半圓受他“萬物春”的劍意影響,生機勃發,連草木都比周邊植物拔高了一到數寸。

    楚天闊這一側的半圓,則被他“盡攬江山”的肅殺劍意浸染。不但寸草不生,就連土地也往下足足下陷了一尺。

    兩個劍修四目相對,然後同時微笑起來。

    江汀白挽了個劍花收劍,率先行了個劍禮:“這一戰,倒讓我想起八十年前……我當年惜敗楚兄一招,至於現在這場,大概算是打平吧。”

    楚天闊哈哈一笑,從自己製造的地陷坑中一躍而出。

    “我早說過,八十年前那次,不過險勝江兄而已!”

    夜風迎面一吹,微醺的醉意也顯出一種悠閒的愜意。

    楚天闊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找了棵大樹倚著樹根坐下,從儲物袋中擺出幾壺順手帶出的好酒,還有一隻白玉杯。

    若是言落月或者巫滿霜在場,他們就能看出,那隻白玉淺杯,正是楚天闊在他們面前拿著喝過酒那隻。

    江汀白想了想,也原地坐下,然後從儲物袋中找出了……一隻竹杯。

    相比起來,這隻小竹杯也沒有太寒酸。

    畢竟,江汀白還細心地替自己的竹杯編了個杯套呢。

    楚天闊依次替兩人將酒液斟到七分。

    他端起酒杯,先是享受了一口辛辣甘醇的酒釀,這才緩緩說道:

    “江兄,你的那位小師弟……他拜入你們師門有多久?”

    江汀白一開始還以為,楚天闊又要說什麼“你師弟挺不錯,可惜比我家師弟差一線blabla”之類會引發戰爭的言辭。

    不意經此一問,他微微一愣,如實答道:“有兩年了。”

    第一年還是在千煉大會上,巫滿霜一直跟著師尊。江汀白第一次見到巫滿霜,還是一年前的事。

    回到歸元宗的一年裡,巫滿霜又有九個月都在參加傳法交流。

    江汀白雖然對他和言落月一視同仁,但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沒有和言落月那麼熟悉。

    楚天闊眯起眼睛:“原來如此。那江兄平日裡,觀察過你這小師弟的性情嗎?”

    江汀白頓時放下杯子,坐得筆直:“楚兄有話不妨直說。”

    楚天闊搖搖頭,卻沒有秉氣直談,反而話鋒一轉,比較起了各類寶劍。

    “我幼時學劍,各種各樣的劍器在我手中換過上百把……闊刃劍、解腕劍、柳葉劍、破山劍、龍泉劍、折鐵寶劍……”

    “其中,闊刃劍便於混戰廝殺、解腕劍需得貼身攜帶、柳葉劍輕靈細巧,多為女子所用、破山劍沉重無匹,須有開山之勇……”

    將白玉杯底一飲而盡,楚天闊放下酒杯,肅容道:

    “但有一種劍,我從來不拿起它。如果拿起它,一生就只能用它一次,江兄知道這是什麼劍嗎?”

    “――我說的正是那種薄如蟬翼、劍刃像髮絲一樣細膩,拿在手中比雪花還輕、比長風還快的刺客之劍。”

    江汀白若有所悟,緩緩道:“因為那是一擊必中、有去無回的劍。”

    因為足夠薄,所以足夠輕;又因為足夠銳利,所以它足夠快。

    但太過纖薄的東西,是終究不能長久的。

    這樣的劍,或許一生只能揮出一次,一生只能擊中一招。然後在得手的下一刻,就會碎成數段,迸裂成寸寸冷鐵,殘片深陷在目標的胸膛裡。

    楚天闊搖搖頭:“你師弟……他有些近似的品格。”

    從言落月那裡得知了巫滿霜的特異之處後,楚天闊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巫滿霜被擄後第一件事,就是想用一柄燭臺把胳膊捅個對穿。

    至今想起巫滿霜劈手就刺的那一下,楚天闊還是忍不住要皺眉。

    那動作太過熟練、自然、不假思索。

    人在自傷時總會下意識減輕力道,可巫滿霜那一下自刺干脆利落,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若他和過去楚天闊一樣,是個身負重仇,遍身蒼雪的逆旅之輩也就算了。

    但巫滿霜小小年紀,怎麼會這樣不懂得自惜?

    江汀白聽完這段描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楚天闊又給自己斟上滿滿一杯,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世上萬事萬物,只要活著的、存在的,無不是向死而生。”

    “唯獨滿霜之石和烏啼之火對照。後者懷著最純粹的至陽之生,前者則懷著最純粹的至陰之死,所以向生而死。”

    “但人不是刀、不是劍、也不是滿霜之石,不能越活越往薄裡去。巫小友既然是你的師弟,江兄就該多留心些才是。”

    江汀白捏著竹杯的手略微用了些力,草編的杯套便顯出一個橢圓的形狀來。

    他不曾見識過巫滿霜在逆境時的表現,就不知道平時敏而好學的小師弟,在遇險時竟會有這樣的第一反應。

    “我知道了,我會和師……師妹商量一下。”

    江汀白本來想說“跟師尊商量”。

    但他轉念一想,師尊一向崇尚自由性格自由發展,這事恐怕跟師尊商量不出什麼來。

    所以還是跟師妹商量吧。

    自小師妹拜入無家可龜峰後,她雖然調皮搗蛋、淘氣作怪,但終歸是個心明眼亮,可以共議正事的姑娘。

    點點頭,江汀白又肅穆地重複了一遍:“多謝楚兄,我已經知道了。”

    ……

    劍道大會尚未結束。

    而這樣各方勢力齊聚一堂的盛會,正是揭露當年真相的大好良機。

    故而,言落月一行人匯為一隊,第二日就匆匆啟程。

    他們駕駛著言落月當年從鴻通宮手中坑蒙拐騙而來的大飛舟,朝著歸元宗的方向飛去。

    一路上,飛舟的舟首衝破雲海,就像是破冰船的獨角衝開冰山。再配上言落月給飛舟換上的新塗裝,不知到底引來了多少羨慕的目光。

    楚天闊一會兒在飛舟外御劍飛行,一會兒又翻進飛舟,享受一下站在甲板上沐浴冷風的感覺。

    一看見言落月,楚天闊便再也忍不住,肩頭一聳一聳地笑了起來。

    他問道:“言師妹,這飛舟的塗裝……是你做的嗎?”

    言落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楚天闊大笑道:“你為何要……要把飛舟給塗成一隻酥脆飛天大雞腿?”

    實不相瞞,這個改造過的塗裝,實在是太得他心了!

    言落月狡黠地一笑。

    她承認道:“我有個比較真誠的品性,就是願意和天下人共同分享歡樂。正好改塗裝那天,我非常想吃食堂裡的金黃酥脆大雞腿,所以就……”

    楚天闊偏了一下頭:“言師妹,跟楚師兄還來這套?說實話吧。”

    言落月攤了攤手:“好吧,我承認,這是因為我給這隻飛舟起了個非常拉風的名字,然後就想給它換一個配得上名字的塗裝……”

    楚天闊奇道:“什麼名字?”

    言落月正色道:“‘鄰居家的小孩兒都饞哭了’!”

    楚天闊拍案叫絕:“……好名字啊!”

    恰好,江汀白在船頭放飛紙鶴,聽見這兩人的對話,不由得朝言落月投去無奈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