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三合一【含感謝22萬、22萬5營養液加更】

    赤羽城主這一跪一謝的舉止, 堪稱石破天驚,瞬間驚碎了所有人的眼球。

    言落月反應速度極快,沒讓人把她跪個正著。

    幸好在剛出生的第一年裡, 言落月曾積攢下豐富的碰瓷經驗,她分辨得清, 什麼樣的動作是即將五體投地的前兆。

    但饒是躲得快, 言落月心中仍然餘悸未消。

    她第一次從當事人的角度, 體會到了忽然有人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是什麼體驗。

    怪不得已經時隔三四年, 桑戟還對於當年的碰瓷事件念念不忘。

    赤羽城主只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 生生把自己比言落月短了半截, 就已經驚得斗篷下的面容微變。

    當初的言落月, 可是在同學們的圍觀下,實打實地把自己撂倒了一整截――她直接躺平在地上了。

    “……城主快起。”

    黑袍之下,修士的身影略顯僵硬。

    在孟準親自卸去了針鋒相對的敵視氣氛後,煉器師的態度也不復最初的刻薄。

    甄卓兒沒有讓言大師獨自面對眼前的局面。

    她走上前去, 跟言大師一起, 一左一右把赤羽城主從地上拉了起來。

    在這期間, 其他人也沒有閒著。

    甄卓兒和孟準的手下很知分寸地撇過頭去,不去看赤羽城主求人的模樣。

    他們合力擒住了網中喊冤的修士,當場將對方五花大綁, 押在一旁。

    至於被邀請到現場做記錄的鶴族兩兄弟, 他們把本子翻出了雪花片片的殘影,增增補補地再易前稿。

    情況略作平息, 雙方便屏退手下,將史官兩兄弟也請下去跟專人聊天。

    赤羽城主在太師椅裡重新坐好,除了烈紅的眼眶再看不出任何異樣。

    中年男人漫聲嘆息著,給言落月與甄卓兒講述了此事的內情。

    “枉我忝為一城之主, 在這場千面魔災氾濫起來之前,竟沒發現任何異樣……”

    此時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

    孟準提起此事時,雖然神情中仍然含著隱痛和悲憤,但還是盡力用平穩的語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楚。

    如果從孟準的視角看來,這大概是一場悲劇的新聞紀實。

    甄卓兒全程聽得認真,時不時就點一下頭,像是要以此事為誡,大概把這個故事當做了自己的醒世寓言。

    至於言落月……

    尼瑪,這個故事在言落月聽來,根本就是個恐怖故事啊。

    事情還要從魔族封印說起。

    雲寧大澤由於地理位置,在空間上與魔界毗鄰。

    人間和魔界相連的通道被封鎖後,周邊還殘留著一些過去雙方挖開的“狗洞”。這些“狗洞”被依次找出、打上補丁,便是大家口中的魔族封印。

    在赤羽城附近,也有這樣一處魔族封印。

    每隔一段時日,魔界發生振動,封印裡便會漏出一些魔物,這種現象叫做魔災。

    當地的勢力會組織人手,招攬修士,派人前去剿滅魔物,力求除魔務盡。

    幾百年來,大家都是這麼做的,赤羽城也不例外。

    孟準雙手握拳,指節都被自己攥得泛白:“兩個月前,附近的魔族封印又爆發了一場小型魔災。我如以往一般派人剿滅,後續的彙報也非常順利……”

    這場魔災規模稱不上大,只跑出來一些泥裡鑽、青鬃魔之類的不入流魔物,連剛剛煉氣入門的修士都可以試著對付。

    被派去剿魔的修士們滿載而歸。

    按照當地的習慣,他們將泥裡鑽、老痰吸這種能力薄弱的魔物打包裝車,準備運回城裡現點現殺,這樣取出的材料效力更強。

    城中如常舉辦儀式,歡迎了這些勇敢的修士。

    一張張愉快的笑臉簇擁在街邊,有人對著凱旋歸來的修士們拋擲香囊、花朵和緞帶。

    在鼓聲、笑鬧聲、車輪轆轆聲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鐵籠裡看似奄奄一息的弱小魔物們,正貪婪地盯緊那些歡樂的面孔。

    那些目光中帶著濃厚的估量之意,彷彿要記住從眼前經過的每一張臉。

    當天晚上,魔物司中有人彙報,被關押的泥裡鑽們少了四隻。

    當事人聽了感覺匪夷所思。

    他想不通,泥裡鑽這麼廢物的魔物,是怎麼在看守眼皮子下逃走的?

    就算它們善於鑽泥巴,難道還能把自己變成一灘泥巴,鑽出精鐵的細密柵欄嗎?

    負責人希望能儘量把事態對自己的影響壓制到最小,所以並沒有把這件事第一時間稟告上級,而是跟幾個屬下一起,分頭尋覓這幾隻泥裡鑽的蹤跡。

    一個時辰後,一名手下回來了。

    他胸膛的布料上,還沾染著新鮮而溼潤的血痕,不過這無關緊要。

    因為在手下手裡,足足提著好幾張泥裡鑽的魔皮。

    手下笑嘻嘻地說:“這幾個傢伙想掙扎,溜的那是真快啊,我就一掏一個,都給殺了――頭兒,你之前沒說必須得抓活的吧。”

    負責人見到手下連夜追回了這些魔物,心中當即鬆了口氣。

    對於手下殺了魔物的事,他也顧不上挑三揀四了。

    慶幸之下,負責人當然就更沒心思嘲笑,手下怎麼至今說話都沒改掉口音,硬是把“刀”給說成了“掏”。

    負責人一擺手:“殺就殺了吧,明天一早混在其他皮子裡賣出去,質量應該還是新鮮的。那些煉器師們就算看出來,也不至於為了一張泥裡鑽皮來找我們的茬……”

    見負責人想要接過泥裡鑽的魔皮,手下驀然把手一縮。

    “誒,他們事多,別冒這風險了。頭兒,我自掏腰包,把這筆錢添上得了。”

    這手下實在太過上道,一點也不像從前小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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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負責人霎時感覺,士別三日,真當令人刮目相看。

    於是負責人接過了錢袋,和手下有說有笑地走入漆黑的夜色。

    當晚是個平安夜。

    沒有任何關於修士和僕從死去的上報,也沒有任何關於魔物逃逸的傳言。

    只有手下的胳膊曾被劃傷了一道口子。

    幸好,當時碰巧走來一個跟手下長得一模一樣的好心路人,幫助手下穩定住了場面。

    為了報答對方的恩情,手下和負責人一起吃了頓夜宵。

    啊嗚啊嗚,吸溜吸溜,吧唧吧唧。

    吸取了前面的教訓,負責人再單獨傳訊,叫來其他手下依次敲打的時候,背後都要站著兩個自己倚重的下屬。

    這其中,就包括那個前夜裡突然開竅的傢伙。

    沒有人知道,負責人對手下們分別叮囑了什麼。

    旁人只能看出:對於談話的內容,大家最後都很滿意。

    又過去幾天,那幾個裝著低級魔物的大鐵籠,一點點地空了。

    曾經有個低級守衛,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對上級報告了一則“有人私下裡倒賣魔物,賣前未曾殺死,不符合除魔務盡原則”的消息。

    這條消息還不等傳到更高一層的上司那裡,就已經先被低級守衛的直屬上級扣下。

    一盞茶後,司裡有個平時玩得很好的修士,專門去找這個守衛聊天。

    不知為何,這修士腰間一圈都鼓鼓囊囊的。

    彷彿是秋天剛到,就在袍子裡套了一條二棉褲,也像是有誰惡作劇般,在他衣服底下塞了一大團柔軟、靈活、可以自主變形的尾巴。

    又過了一盞茶,兩個人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地回來了。

    修士的袍子變得平整。

    守衛則意猶未盡地嘬著自己的指尖,取消了自己之前報告的那則消息。

    然後,對於“有人倒賣魔物,籠子裡的低級魔物每天都在消失”之事,就再也沒有愣頭青追究了。

    這些日子裡,時常有些上司、大師、本城的名流接到魔物司的請柬,賞臉前來一晤。

    這些人做客以後,往往會十分滿意地離開,顯然是受到了非常周詳的招待。

    ――別問大家怎麼能看出這些大人物的滿意。

    沒看到他們臉上都帶著奇妙的笑容,而且懷裡往往還摟著一個雖然不肯露面,卻仍能看出青絲如雲的美人嗎?

    聽到這裡,要不是還披著言必信的馬甲,言落月肯定要摸摸自己的後背,安撫一下背上倒聳的寒毛們。

    黑袍煉器師感慨地搖搖頭,啞著嗓子嘆息道:

    “千面魔既然能變成人類的模樣,就一樣也能變成其他模樣……一直以來,竟然沒人注意到這點,是我們燈下黑了。”

    如果千面魔的食譜上只有人類,它就不該在魔界裡活下來。

    除了人類之外,其他魔物也肯定是千面魔的狩獵對象。

    換而言之,千面魔不止能變人臉,也能變成其他魔物的形狀。

    “是啊。”赤羽城主低聲附和了一句。

    孟準城主的情緒非常低沉,他閉了閉眼,繼續將後面的事講了下去。

    日子本該這樣快樂而無知地過下去,直到再也掩蓋不住的那一天。

    但某日,身為城主的孟準忽然發現,自己身邊忠實的老僕有些記不住事。

    這位老僕對他們家忠心耿耿,他曾經服侍過孟準的父親,也曾撫養孟準長大,一直很得孟準的尊敬。

    一開始,孟準只以為老人家年事已高,修為又長久沒有突破,所以壽元將近、年老力衰,所以特意請他去休養。

    誰知這一休養,卻休養出了問題。

    有同樣忠心的下屬在權衡掙扎很久後,偷偷對孟準告密:他親眼看見,那位老僕和城中另一股勢力在私下往來。

    老僕為孟家盡忠一百多年,這告密來得平白無故,實在太像是來自對手的陷害。

    孟準心中好笑,揮退了手下,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很快,孟準就親眼又看見了一回。

    講到此處,孟準自嘲地苦笑了一聲:“孟某平時有個臭習慣,就是夜裡總喜歡到處溜達。因為我這習慣,也不知看到過多少不該看到的事。”

    像是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於禮不合的事、蠅營狗苟的事……

    但這一回,這個稱不上好的習慣,卻救了孟準的命。

    驚怒之下,孟準當場出手,先是將老僕和與他交接的修士分別關押,然後單獨審訊對方修士,想套出老僕叛主一事的來龍去脈。

    審訊過程中,孟準敏銳地發現不對:這修士支支吾吾,說出的話像是硬把驢唇安在馬嘴上,半搭半不搭。

    還不等孟準審訊出結果,居然有修士前來劫獄,試圖救出這個敵方修士。

    對於這種葫蘆娃救爺爺――一個個送人頭的場面,孟準自然是盡數笑納。

    手裡扣留的修士數量又增加了一個,前面那個便不值錢了。孟準殺雞儆猴,先當著對方的面弄死一個,命侍衛把人拖出去。

    類似這種情況,屍體要麼會完整地還給對方家主,要麼是用小推車一裝,運到亂葬崗了事。

    侍衛沒得到孟準的命令,不知如何處理這具屍首,就暫時往他身上蓋了張草蓆,把它拖到院子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