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五十七章:長安

    (二合一,萬字+)

    ……

    肅殺的秋風掠過道門下的田地,魔門的師兄師姐們齊齊轉身,看向了來者不善的女子,恰是夕陽西墜,天邊一片血色,刀未出鞘,所有人卻都聞到了一股瀰漫出的腥味。

    短短几句話,賀瑤琴就決定了幾十名魔門弟子的生死,這位未來的峨眉山掌門將是她的劊子手。

    辛思婉提著銀亮的劍走來,她氣息已沉,腳步無聲,手中的劍卻因灌入真氣而越來越亮。

    小禾見了這幕,心中困惑不解。

    當初黑虎嶺旁,她在連殺了四名弟子之後沒有去殺賀瑤琴,其一是賀瑤琴武功不俗,若拼死反抗,疲憊的自己未必能將她速殺,若司暮雪及時趕來,死的就是自己了,其二是賀瑤琴在那一戰中墮了心志,與死無異,不足為懼。

    如小禾所料,賀瑤琴回到道門之後,的確鬱郁消沉了好幾天,但今天,她卻破天荒地出關,一身殺氣地來到了這裡。

    她這是要幹嘛?來這裡殺人洩憤?

    “賀瑤琴,你來此地作甚,你師父準你殺人了嗎?”

    青衣師姐率先從人群中走出,冷冷地看向那位身披素白道衣的少女,問。

    “我做什麼,不需要過問我師父。”賀瑤琴的回答同樣很冷。

    青衣師姐盯了她一會兒,問:“你瘋了?”

    “我很好。”

    賀瑤琴不緊不慢地答了一句,隨後看向辛思婉,下達了命令:“先將這個礙眼的殺了。”

    此刻的辛思婉像是一柄被操控的兵器,命令才一下達,她就緊跟著動了,只見她發勁一躍,毒蛇般竄起,劍尖一指,猛地撲向這位青衣師姐。

    魔門弟子的武功都不俗,但被俘到這裡種田之前,為了防止他們脫逃,都服用了類似軟筋散的丹藥,修為被封了大半,只比常人強些。

    這位青衣師姐在黑崖時或是高手,可現在如何能接得住辛思婉的凜鋒?

    辛思婉的長劍撲來之際,青衣師姐甩出長袖去卷劍刃,長袖如雲,轉眼間就將劍刃層層疊疊地捲住,師姐一拉衣袖,想要奪劍,卻聽辛思婉一聲冷笑,僅是手腕一擰,真氣激盪之間,師姐的青色衣袖就片片碎裂,如蝴蝶翻飛,師姐抽身後撤時,右臂衣裳已被劍氣攪淨,露出了皓白的小臂。

    辛思婉橫劍一抹,劍風呼嘯而過,將雪一般落下的衣裳碎片吹得一乾二淨。

    稍一停頓,辛思婉再度拔劍刺出,直取青衣師姐的中門,兩側的師兄見這一招來勢兇險,心頭一緊,也揮舞著農具前來抵擋。

    很快,三人鬥在一起,但普通人又哪裡是修道者的對手,沒過兩招,兩位前來幫忙的師兄就胸口中掌,被打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入了積水的田地裡,泥水飛濺,大片新栽下的秧苗被壓彎。

    “這些師兄師姐一直在這裡勞作,勤勤懇懇,怎麼就惹到你們了?尤其是你,自居峨眉正統,應奉行武林公義,卻在這裡肆意屠戮,你於心無愧嗎?!”小禾終於忍不住了,厲聲質問。

    她穿著綴花的布襖,裹著土藍色的頭巾,揹著等人高的竹簍從師兄師姐之間走出,站到了辛思婉面前,怒目以對。

    “張口正統,閉口公義,我還當是哪位武林前輩以德教我呢,原來是個收菜的丫頭。”辛思婉目光向下,看著揹著竹簍的少女,愈發輕蔑,“你這黃毛丫頭年紀輕輕,說話這般老氣橫秋,不慚愧麼?”

    “我奉公守義,有何慚愧?”小禾冷冷道。

    “年紀輕輕,談吐不俗,若不是你背個菜簍子,我還真當是個人物了。”辛思婉搖了搖頭。

    先前的交手之後,她心中最後疑慮也不見了,這些人沒有境界,沒有兵器,在她面前只是待宰的羊羔而已。

    賀瑤琴聽著她們的對話,也忍不住笑了,她看向小禾,說:“你這丫頭要道理也行,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編一個。”

    賀瑤琴想了想,繼續道:“近來道門鬧鬼,請了許多法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道門乃修道聖地,豈會有邪祟作亂,想來與這些魔門餘孽脫不開關係,今日我來,就是要將藏在你們中間的鬼給揪出來,斬草除根!”

    “你也太無賴了吧?”小禾只恨當日沒將她一劍殺了。

    “是啊,可又與你何干呢?”賀瑤琴微笑著問。

    她的微笑與司暮雪如出一轍,令人生厭。

    賀瑤琴不再看她,轉而望向辛思婉,道:“還愣著做什麼,是下不去手嗎?覬覦峨眉山掌門之位的人數不勝數,你若不要,我就送給你周師妹了。”

    辛思婉聞言,不敢怠慢,她調動真氣,使出靈巧多變的峨眉劍法,直接瞄準了小禾,說:“你一個收菜的土村姑,話這麼多,先將你這嘴皮子攪爛。”

    “保護嬋兒姑娘!”

    其餘師兄師姐聞言,疾聲大喝,紛紛圍在小禾身前,形成一面肉身的盾牌,將她牢牢護住。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辛思婉冷笑一聲,手中劍光更盛,揮劍之間,劍光潮水般朝著前方手無寸鐵的人牆捲去。

    小禾咬著牙,猶豫著要不要出手,出手雖會暴露身份,失去竊取更多秘密的機會,但與之相比,她更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善良淳樸的師兄師姐們死在自己面前。

    這一劍斬出的一刻,辛思婉生得漂亮溫婉的臉變得殘忍而冷漠,呼吸與時間都慢了下來,雪亮的劍光裡,她看見了自己的過去。

    那是別人眼中幸運的一生,對她而言卻是痛苦的,她始終活在姐姐的陰影之下,掌門之爭時,她甚至想給姐姐下毒,事情敗露後,她本該被處死,姐姐大度地原諒了她,讓死刑變成了杖罰,那一天峨眉山的祖師堂前,她被壓在地上,打得皮開肉綻慟哭求饒……她沒有感姐姐的恩情,反而將嫉妒變成了刻苦的恨。

    過去,風水輪流轉只是她的妄想,她用看似知錯就改的乖順面孔小心翼翼地活著,現在,她終於可以撕開這張麵皮,麵皮撕下之時,惡猙獰地噴薄出來,無所顧忌!掌門之位從未如此唾手可得,曾經風光無限的魔門也將變成她劍下的屍骨,她覺得,此刻的她可以斬殺一切。

    但她的劍陡然停住了。

    辛思婉原本以為這是恨意噴薄產生的幻覺,僅是片刻,劍身不合理的彎曲使她清醒,目光透過雪亮劍光向下看去,她赫然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她落劍之時,那個她根本不放在眼裡的收菜丫頭一個翻身到了她的面前,菩薩般合攏雙掌,以秀氣的小掌夾住了她銳利的劍。

    她空掌接住了自己的劍!

    這……姐姐也做不到吧?!

    別說是辛思婉,就連見過她行醫救命手段的師兄師姐們也大吃一驚,這雙能夠為人施醫治病的巧手,不僅能拿得起針,竟還抵得住劍!

    “不用大驚小怪,我幼年學過些家傳武術,小有所成。”小禾瞥了眼身後眾人,說:“你們躲遠點。”

    辛思婉還未從震驚中回神,就感到一股力量壓上雙腕,將她連人帶劍震得後退了半步。

    這是哪裡來的高手?

    辛思婉不由看向賀瑤琴,卻見賀瑤琴眼神沉煞,一語不發。

    辛思婉咬緊牙關,冷靜下來,也望向了這出劍的少女,仔細觀察了她的神色後,辛思婉的心定了幾分。

    只見這小姑娘臉色煞白,嬌小的身影細竹竿般搖搖欲折,先前的擋劍想來已耗盡了她的力氣,很快,這收菜丫頭主動開口,提出了一個要求,更讓她震顫的心定了下去。

    “我們來打個賭,如何?”小禾看向賀瑤琴,問。

    “什麼?”賀瑤琴冷冷看她。

    “若我能接她三劍,你就放過這些魔門弟子,如何?”小禾問。

    主動要求接人三劍,而不是比武分個勝負,顯然是示弱之舉了,賀瑤琴看向辛思婉,徵詢她的意見,辛思婉想也沒想,立刻接下。

    魔門的師兄師姐們聽了,心中慌亂,嬋兒姑娘手無寸鐵,先前趁其不備接下了一劍,接下來三劍辛思婉若全力以赴,嬋兒如何能夠應對?

    不少師兄師姐挺身而出,怒斥不公,辛思婉可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提了劍直接迎了上去,撞向這身嬌體弱的小村姑。

    三劍飛快結束。

    第一劍時,辛思婉的刺去的劍被小禾一個閃身靈巧躲過,土石飛濺,劍氣只砸出一個深坑。第二劍刺去時,辛思婉的劍貼著少女的面頰滑過,斬下幾莖青絲,險之又險。

    辛思婉覺得她只是好運而已,她運轉全力斬出了避無可避的第三劍,滿天劍影如峨眉月落,斑駁月影裡,殺機陡現,凝實為一道劍氣,斜刺向小禾心口,小禾不閃不避,以掌護心。

    劍尖刺破手掌,穿透手背,扎入入心臟。

    辛思婉心中一喜,知道這小姑娘必死無疑了,可她臉上的笑容沒掛多久就僵住了,因為她發現小禾也在笑。按理說被一劍刺穿胸口,哪怕不立刻暴斃,也該口噴鮮血倒地不起,可她……還在笑。

    難道說她的心房在左邊?

    辛思婉心驚中趕忙抽回了劍,接著,她看著手中斷了一半的劍,恍然明白,原來這劍不是刺進去了,而是斷了!

    它被這少女以真氣瞬間磨成了鐵粉!

    辛思婉看著徒剩半截的劍,目瞪口呆。

    “玩夠了麼?”小禾冷冷地問。

    她足尖一挑,隨手抓住一根樹枝,平平無奇的脆弱樹枝在她眼裡宛若鐵棒,她揮棒打去,施展的卻是最為正宗的峨眉劍法,辛思婉以斷劍去應,根本不是對手,很快被打得連連敗退,棄劍到底,在地上滾個不停,白衣生塵,求饒不休。

    小禾棍如鞭下,半點沒有憐憫,不像是在打人,更像是打一隻不聽話的狗,這辛思婉哪還有半點囂張的氣焰,她倒在田地裡,半身泥水,瑟瑟發抖,過往痛苦的記憶被一併勾起,她身心俱裂,苦不堪言。

    峨眉招式用盡時,這辛思婉已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饒是如此,小禾也沒放過她,拽著她的衣襟將其拎起,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直接將她扇得在空中連轉了數圈才跌回地上,這位曾經被許多人愛慕的掌門妹妹,就這樣頂著紅腫的面頰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聖菩薩當面,小女子有眼無珠,求菩薩大人高抬貴手,饒我一條生路……”

    辛思婉跪在地上,開口求饒,聲音模糊。

    “你知道我是誰?”小禾微感詫異。

    “有此之能者,本就屈指可數,您精通變化與劍法,不是聖菩薩又是誰?”辛思婉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她重重磕頭,懇求道:“當時武當山上,各大門派攔道,我姐姐沒有出手……我知聖菩薩有恩必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饒小女子一條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