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132章 瘦月當空 白衣歸樓

    天色漸晚,空中的雲呈現著深青之色。

    楚門在山的背面,夕陽無法照見,蒼翠的枝與葉在山腰間搖晃,四下無人的安靜裡,連風掠過草尖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楚映嬋立在門下,瀑布似的秀髮只以一條雪白緞帶束住髮尾,娓娓地吹過細腰,她的身段明明傲挺曼妙,卻無半點迷離魅惑,所見之時唯有朦朧韻致。

    黑裳端正的林守溪立在她身後的幾步以外,他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黑色的瞳孔深處數度閃過掙扎之色,又很快消退。

    當初在神域之中,林守溪憑藉著神域的壓制,以神侍令限制住了她,他原本以為,一旦離開神域,楚映嬋回到仙人境第二重,他將再無法鉗制她,他們再相見時也將是敵人,但林守溪從未想過,他會與她成為名義上的師徒。

    當初三界村裡,鍾無時問他身份,他說自己是楚映嬋的弟子,原本只是隨意敷衍,不曾想就此一語成讖。

    楚映嬋也沒有想過今天。

    升雲閣的風波已經過去,眼下安靜得不真實。她知道林守溪拜入門下只是為尋小禾的下落,她體內的神侍令未解,只要他想,他隨時可強令她回答,然後離山而走。

    而這已是最好的結局,她耽誤了他兩日時間,若他心有怨怒,說不定還會做出其他更過分的事。

    收他為徒本就是任性之舉,若他真這麼做,楚映嬋也沒有資格抱怨什麼。

    她立在那裡,衣裙素淨,姿影出塵,卻已是待宰的羔羊,生殺予奪皆憑這少年心意。

    他們似乎都在等對方說話,可誰也沒有開口。

    林守溪看著這山間的幽庭,嘴唇張了張,最終還是主動開口,說:“去看看我們的山門吧。”

    楚映嬋露出了片刻的茫然之色。

    林守溪的話語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在原地靜立了會,隨後轉過身去,輕輕說了聲‘好’,她白裙微擺,飄入了青玉門庭之中。

    林守溪跟在她的後面。

    走過了野草叢生的石徑,穿過了新刻上楚字的門庭,林守溪見到了一隻花紋淺淡的白鹿,它立在幽暗的一隅怕生地打量著林守溪,不敢靠近,楚映嬋走了過去,撫了撫鹿的脖頸,將它牽近了些,帶到林守溪的面前。

    白鹿嗅了嗅林守溪,似在熟悉他的氣味,林守溪也覺得這隻小鹿很可愛,他看著它棕色的鹿角,不由想起過去魔門裡的鹿茸茶。

    鹿也很有靈性,它似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奮起小蹄子跑到了一邊,楚映嬋柔和地笑了笑,領著林守溪穿過這片草地,走入內堂。

    這座山門的地理位置並不好,它處在雲霧繚繞的山腰,溼氣很重,野草也生得茂盛,擠壓了不少仙植的生存空間,故而這麼多年過去,這裡始終無人來住,楚映嬋剛來的時候,比她人更高的野草已將道路封住,她獨自一人打理了許久。

    “這是前堂,以後待客可在這裡,只是時間倉促,這裡還未置辦傢俱器物,故看著淒冷些。”楚映嬋說。

    林守溪環視了一眼徒有四壁的屋子,點了點頭。

    穿過前堂,是幽深的庭院,庭院三面環廊,廊柱上爬滿了蜿蜒的藤蔓,它們遒勁的枝條緊緊繞在樑柱上,葉片無半點枯黃,其中還綴著紫色的花。

    “這裡幽靜寬敞,未來可作劍坪,平日裡的早課晚課,修習練劍都可在此處進行。”楚映嬋伸出指,在院間比畫了一番,規劃著每一寸土地的用途。

    林守溪看著她清寧認真的面頰,不忍打擾,默默地聽她說完,又說了聲好。

    沿著長廊走過,後方還有兩座木閣樓,閣樓的鎖已生鏽,林守溪用劍敲了敲,鏽簌簌地落了下來。

    “這是書樓,以後用於存放經卷秘籍以及一些丹藥爐鼎,這座則是劍樓,是將來存放兵器之處。”楚映嬋指著這一左一右兩座樓,說。

    如今這兩座樓尚且空空如也,沒有書籍丹藥,也沒有寶劍,甚至……

    “它們還沒有名字。”楚映嬋說。

    林守溪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我不擅長取名。”

    “那就先不取了。”楚映嬋取下黑尺,斬斷了鎖,推開門去。

    樓中辟邪的符紙還貼著,紙邊已經泛黃,開門之時,門上堆積的灰塵落下,形成了一道短暫的門簾。他們一同走入了寂靜無人的樓中,樓中別無他物,唯有嗆鼻的微塵氣息,沿著旋轉的木樓梯走到上面,他們一同將窗一扇扇地推開,通一通風。

    “你的雪鶴劍呢?去哪裡了?”林守溪看著她揹負的鐵尺,問。

    “師尊收走了。”她說。

    “你已如此,她為何還要雪上加霜?”林守溪問。

    “師尊這般做……自有深意。”楚映嬋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這柄鐵尺有什麼來歷麼?”林守溪問。

    纖薄的黑色鐵尺修長而筆直,它的表面沒有半點紋路,呈現著釉一般的黑亮之色,可以看得出是精巧鍛造的,林守溪以為它有什麼來頭。

    “過往我犯錯之時,師尊時常以它懲我,如今師尊又將它贈與我,應是希望我引以為戒。”楚映嬋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件平常的事。

    林守溪想起了神桑樹下慕師靖被那狐裘神女按在膝上抽打的場景,心中瞭然,只是眼前的女子嫻靜淡雅,清貴難言,他有些難以想象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