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兒 作品

明月清風(120)二更(明月清風(120)這幾個...)

    明月清風(120)這幾個月, 朝廷震盪不斷。李信是參政院裡,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個主事。所謂的主事, 之前咋弄的不提也罷, 現在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主要得親自去幹具體事務的人, 稱之為主事。相互調侃嘛,這官兒當的,一說主事就知道, 這屬於最忙的那一撥人。李信就是這最忙的一撥人裡的, 要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自己不是進士出身。身有秀才功名, 後來直接去了光啟書院唸書。去年年底的時候,給皇上上摺子,這道摺子被皇上瞧中了,開年就給自己調到參政院, 這算是入仕了。這地方,叫沒進來過的人瞧著吧, 那是相當有敬畏心理。來之前他也一樣,可來了之後就會發現,這地方忙的沒工夫想那些屁用也不頂的事。早起迷迷瞪瞪的出門,擠上馬車這就走了!在車廂裡, 一個挨著一個,鼾聲震天。抓緊時間, 能多睡一會子就多睡一會子。到了地方,從車上一下來, 趕緊搓把臉,到了衙門,冷水再抹一把,這就開始幹活了。跟值夜班的交接,然後開始一天的活兒。岷縣的摺子,說是今年的暴雨多,山洪下來,沖毀了岷江的堤壩。這摺子著急,貼著加急的字樣,核實了確實是著急,然後得登記趕緊送出去。送完之後就不歸自家管了,只要保證當天摺子批覆回來,然後再給發出去才成。他是屬於新人,在班房裡坐著的活,等閒也沒有自己的!主要是跑腿,一會子去看一下昨天那個加急的摺子在哪裡被卡住了,一會子又得去問,看今兒這個摺子是戶部沒過,還是工部沒過,上內閣了嗎?於是,一整天就是這樣的,來回的跑。今兒也一樣,到戶部,戶部幾個主事一邊忙著,一邊嘴上還沒閒著,“上摺子了嗎?科舉皇上是要大動呀?這可怎麼辦?太講科舉出身不行,但不要科舉出身也不行……”那誰誰誰都上摺子了,叨叨叨,叨叨叨,沒完沒了。李信一句都不多說,把自己的活幹完,立馬就走!班房裡還有同僚抽那麼一會子吃飯時間,都在琢磨折子。上上下下,都是這個氣氛。邊上的同僚問:“李老弟不上摺子?”李信還沒說話呢,說話的同僚被另一個同僚拉了一下,然後不住的使眼色。那其中的意思就是:他不是科舉出身,他上的什麼摺子!那就跟咱不是同一類人。李信:“……”端著碗直接起身去一邊吃飯去了。入秋了,宮裡各處的秋豆角秋茄子吃不完了似得,好傢伙,今兒又有這兩樣,吃的有點不愛吃了,但是肉片還是不錯的。才轉移了地方,又一同僚吃完路過,順帶還問了一句,“不著急嗎?不上摺子?”沒完了是吧!李信三兩下扒拉了飯,含混的回了一句:上!不就是上摺子嗎?誰不會了?不過這摺子上上去之後,誰留誰走,卻又不好說了!皇上明顯的是不想用那些腐儒了,你們一個個的上摺子要是反對皇上,那大概說了,你得完蛋。這世上的事,有反對的,就有贊成的!贊成的那些人裡,別管真心還是假意,只要贊成,皇上就會用的!因此,李信真寫摺子了:贊成此舉的同時,還提議說,朝廷除了光啟書院之外,還應該開始設立更大更全面的書院,每年八月都可招生。以後的官員可以換個途徑選拔!他陳述了他的看法,科舉比之推舉,是進步。但科舉也已經用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改進,選擇一種比科舉更進步的方式呢?同時列舉了科舉取試的弊端,洋洋灑灑數千字。晚上的時候,這份摺子就在林雨桐案頭了!這些摺子都得她先掃一遍。那些堅決反對四爺,言辭裡迂腐的那些,摺子在紅筐子裡放著呢。而支持四爺,言之有物的,在綠色的筐子裡放著的。還有一個是白筐子,這屬於跟風上摺子的那一撥人。反對的不激烈,支持的也不堅決。四爺這一下子來的,反正把每個人的立場都看了個清楚明白。但從摺子上看能耐吧,林雨桐給上面標註上甲乙丙丁。四爺用人的時候省力一些,大概知道什麼人有多大的能耐。李信上了摺子就撇過手了,沒幾天,先是一個班房的兩個同僚,被直接罷官了。原因是朝廷在中樞清查,綜合各自的表現,清理一部分人。這個不是沒緣由的,剛開始是刑部給事中解學龍上摺子,說是軍中文職官員太多,這是冗官,若不裁撤,無形中可多耗費兩成軍餉。結果皇上卻先從文官下手,說了,這也不是要裁撤冗官,咱們看能力吧!考察一遍,清理一遍。怎麼查的也不知道,反正名單就給公佈了。每個班房都有被直接罷官的,以什麼為標準的呢?這個怎麼說呢?李信瞧了,這被直接罷免的,都是能力平平的人。這些人裡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問問這次考核的標準是什麼。李信便明白了,能力不行,偏還愛跟著蹦躂的,他們所處的位置,換個人誰都能幹的,這一下都被替換了。那這豈不是人手就不夠了?不是的!剛好,今年的科舉不管樂意不樂意的,都考完了。立馬補充了一部分新人就算了,從書院還選了一些。緊跟著,各地的縣令就開始有罷免了的!那些被罷免的縣令,旨意還沒傳到手裡呢,朝廷這邊連繼任的人選都給選好了。罷免了多少縣令呢?反正皇上的御前行走一二百人,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嘩啦啦的全都給放下去了。接著,李信就接到通知,說是御前行走暫時出缺,從參政院調人過去,名單裡就有他!這次從參政院調了六十七人,六部的各種小官吏,又調走了數十人。御前行走,整天在皇上面前進進出出的。李信可算是明白過來這麼調撥的用意了,瞧!參政院調走這麼多人之後,這不人又不夠了嗎?結果皇上把六部裡的一些官員,降職了!降職之後,放到參政院,以觀後效。這下六部又嚴重出缺了,又把知府知州一些官員,平調入京,入六部,做不得主官了。這算是明升暗降!調走了地方官員,地方不是出缺了嗎?並沒有!從軍墾裡直接調人,不能在軍墾所在的地方任主官,交叉任職之後,馬上就能上任。反正所有的人都很忙。軍機好似為了裁撤軍中文職的事,很不願意!皇上一直不表態,內閣卻一力促成。皇上從參政院動,好似都只是為了堵住軍機的嘴,內閣的配合度極高!可誰知道皇上開了個頭之後,誰都沒想到的事出現了,皇上快速的將大明的官員調整了一遍。只動了一小部分,可一步趕著一步的,動的都已經滿目全非了。不用哪些人,用了哪些人,每個人在皇上心裡都是有數的。嘩啦啦每天聖旨往下發,調整完了,更多的人反應過來了,皇上動手了!此時,朝堂安靜了!特別的安靜。是的!被嚇住了!罷免的都是沒能耐也不敢反抗的,稍微一些刺頭的,給調離了,暫時過渡去了!難處置的都放在眼皮底下了,一舉一動皇上都看的見。能跟上皇上步調的,全放在要緊位置上了。大家只看到皇上牽了一根線頭,每一步都看似正常的調動,最後結果卻是這樣的。耿念秋就是在這種氣氛了回京城,且入了內閣的。這是他第一次見皇上,跟他想象的真的不一樣。這是個一眼望不見深淺的帝王!怪不得兒子在信裡對皇上多有推崇!第一次見面,耿念秋不敢有別的心思,只能按照兒子說的,貴在心誠!他說,誠不誠的,皇上知道。於是,他就特坦誠的道:“皇上此舉極為高明,上下通達,是比什麼都來的重要。可是,您也得提防!民間怕是總也有一些不一樣的聲音,這於您和朝廷,都未必有利!”是啊!砸了人家的鐵飯碗,辛苦十數年數十年讀出來的書,你說沒用了,人家能服你?不能的!不定在哪裡憋著什麼招數呢?文人之間的爭鬥,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隨他去吧,四爺轉移話題,問起了四川的情況。李信來送摺子,在門口站了半晌,聽了半晌。反正調到御書房行走之後,是更累了!回到家的時候都不早了,跟著他的就只一常隨。城外有院子,但是呢,要是回來的晚了,為了多休息,他還是回租住的屋子住。但凡家裡條件還可以的,很多官員都在京城租著地方呢。他的屋子,就距離皇宮不遠。今兒回來的時候,瞧著隔壁也有住的人了,他才要進屋子,房東周爺說說話了,“李大人,來來來!喝一杯,正好陳大人也在,我這正找不到陪客的人呢。”不了吧!挺累的,吃個飯得趕緊休息了。這周爺過來就拉人,“陳大人是我的故交了,你也總要吃飯!少喝一杯,無礙的。”硬是脫不開人情,被拉了去了!這位陳大人李信有印象,是翰林院的一位大人吧?叫陳仁錫?!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才見了禮,落了座,就見一頗為貌美的姑娘跟著一婦人進來了,擺了酒菜。李信腦子裡什麼東西一閃,好像知道這位周爺是誰了!有為何這麼好的房子,卻沒人租他家的。自己也是愚蠢,什麼都不打聽,就給租下了!真的,搬來的時間不短了,也是早出晚歸的,再加上人家的姑娘不隨便給人看,咱也不是登徒子,看人家姑娘做什麼。直到此刻,見了這姑娘的容貌!他頓時就明白了:有個選妃的周姑娘,說是有‘天下貴人’之相。想來,就該是這家人了!自己蠢了吧!怎麼會跟這家人攪和在一起!他當時就一拍腦門,“哎呀呀!壞了!壞了!差事還沒交代完,得趕緊去!看來今兒的酒是喝不成了。改天……改天我請!”說著,不給主人和客人說話的機會,扭身就走!隨從追出去追了老遠,李信才停住腳步,“今兒先別回去,走!跟我去城外。城裡這地方不能住了,得重新找地方。”到底咋的了?李信擺手,只問隨從,“你沒打聽那位周爺到底是幹啥的?”“以前算命!後來……好似說是什麼運道來了,買了現在那個小院。”運道?怕不是運道!是他家閨女參選,哪怕沒選上,也不會叫空手而回。宮裡隨手賞賜點什麼,也夠買個小院了。“那個陳大人是怎麼回事?”“周爺出門帶回來的,沒打聽根底。”李信便不言語了,跟隨從攔了馬車,直接出城了。這一片都是朝廷的小官小吏的!自己人,能打聽。一打聽才知道,那個叫陳仁錫的,被降職了!朝廷新設了文史館,調入文史館做司庫了。明白了!只要不是太過要緊的人,得罪了也無礙的。那邊陳仁錫也呵呵笑了一聲,“還得是咱們這些貧賤之交!要不然,你瞧瞧,見了咱們唯恐避之不及!”您還是陳大人,您還是朝廷的官員,朝廷還管著您的衣食住行,誰會避讓您呢?!沒有的事!再說了,別管別人怎麼說,“在下得謝謝您!”是說誇他家女兒的事吧!陳仁錫扭臉一瞧,當年的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了,當年並沒有看錯,這姑娘是有貴人之相。他見過皇后,跟皇后比起來,這姑娘纖柔許多!周姑娘緩緩見禮,口稱‘先生’。陳仁錫看了周奎一眼,低聲道:“把門關上,咱們說幾句體己話。”行!好!周奎叫內室的丁氏,“去看著門戶!叫孩子留下,陳大人是她的先生,不妨礙什麼。”丁氏出來,低著頭出去了。陳仁錫這才又端詳了周姑娘一眼,特別誠懇的跟周奎道:“說句出了門我就不認的話,姑娘端莊不輸皇后,纖柔和順勝過皇后多矣!貴人之相,在下絕非信口雌黃!叫我說,姑娘依舊是貴人之相,不曾改變。”周奎一愣,“先生的意思是,我家這姑娘還有機會?”可皇上都說了,四十無子可納妾!皇后已經有孕在身,這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事。陳仁錫卻道:“我之所以那麼說,有三個緣由。其一,生子乃是鬼門關!意外多!”周奎嚇的激靈一下子,萬萬不敢說這個話!皇后其實是個好皇后,盼著皇后有意外,這是要天打雷劈的。“周兄莫要誤會,在下也無意詛咒皇后。拋開身份不說,婦人產子是否兇險?”那倒也是!陳仁錫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皇后太過強勢!而今需要這麼一皇后,皇上自然處處讓著!可等朝局平穩了,這麼一個皇后,皇上又能忍讓多久?帝后不合,如今亦是可以欲見之事!”嗯!周奎沒有言語,這話也有些道理。“其三,色衰而愛弛!便是再不愛色之男子,時日久了,也總盼著有新人!只看,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周奎看了一眼眼瞼垂著始終沒抬起來的女兒,問說,“要不你去裡間待著。”這姑娘還沒說話呢,陳仁錫就道:“我倒是覺得姑娘這樣甚好!若一味的自持,便是有機會也把握不住!”周奎就變了臉色,他並不想叫女兒去做自甘下賤的事!若宮裡選人,有機會當然要去!可若宮裡不選,再想湊過去,那風險太大!陳仁錫哈哈便笑,“周兄,之前說的三點,那是沒人動皇后,皇后將會遭遇的!可你怎麼會覺得沒人動皇后……”說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皇后明為賢后,可其實乃是一妖后!其為李贄後人,而李贄又為何種人呢?他乃是離經叛道一妖人!”周奎給嚇的,這話不敢說,可不敢這麼大聲的說!“不敢說怕什麼?”陳仁錫端起酒杯,連著三杯酒下肚,便道,“耿家有人入了內閣,呵!世人只知道耿家與林家為姻親,卻不知道,當年跟李贄關係好的是耿家二爺。耿家家主曾官居要職,最是厭惡李贄那一套!因著李贄,耿家子弟一分為二。當年,便有耿家子弟將李贄攔住,請了幫閒要拿了他!若不是袁中郎從中作保,他早就身首異處了!人家為何那般對李贄,不外乎是他行為不端,常出瘋語!那些離經叛道的東西,皇后卻誘導皇上引為國用?此為公心乎?我等讀書人,讀書為何?匡扶社稷,報效君王。君王若有錯疏,當如何呢?死諫,我是不贊成的!而今這般情勢,非得清君側不可!”得叫世人知道,錯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是皇后似忠而實奸,假公而徇私!讀書人何其多,自來也沒有能擰得過讀書人的!世人說皇后好,那是被皇后所矇蔽了!讀書人讀那麼些書,皇后那些伎倆騙盡天下人,也休想騙的過大家!“周兄,家有鳳雛,它朝一飛沖天,不可忘了今日呀!”周奎膽顫心驚,“您過譽了!您看的起在下,那是在下的榮幸。”見喝的多了,把人安置在偏房睡了。周奎回頭看向燈下的女兒,當真是茅簷草舍,也擋不住這孩子的光芒!他過去緩緩的收拾了桌上的酒具,心裡卻在思量:清君側,除妖后,行的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