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兒 作品

明月清風(99)一更(明月清風(99)葉向高的...)

    明月清風(99)葉向高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嗚咽不能言。四爺嘆氣,“大明律, 在朕看來, 是完備的。但完備,不等於完美。涉及到方方面面, 但更要顧忌到方方面面。朕知道你要說什麼……大明出過你們所說的數十年不上朝, 拱手而治之君。皇上拱手而治,權在哪呢?權在你們的手裡。”所以,你們總是說, 最好的治理, 便是無為而治,其次才是以德治國, “荀子有言,當‘禮刑合用’,他說‘明德慎罰,國家治四海平’;董仲舒又言, 當‘德本刑末’,他的說辭是, ‘教,政之本也;刑,政之末也。’德與法並行,自來都是如此的!而後, 也將會是如此!律法,以治人!但律法, 亦能護人。此次大改,以‘仁’為先。廢黜各種殘酷刑罰你們稱朕仁, 增補一些保護鰥寡弱小的律法條文,這亦是仁。”林雨桐從外面進來,扶起葉向高:“你們是子民,他們亦是子民。這就如同百姓人家,家中子女眾多。這子女中,有學文習武位列朝堂的,有嫁入勳貴光耀門楣的。但亦有笨拙孱弱者,亦有時運不濟命運坎坷者,難道作為父母,便只認那有出息的子女不成?只偏著出息的子女,那叫勢力!大多數父母,都是想著,能叫出息的子女回頭拉拔一把那沒出息的,一塊的朝前走!但皇上和本宮不是勢利眼的父母,也儘量不去苛責有出息但不拉拔沒出息的這些孩子,我們就想一碗水端平。叫有出息的有更大的空間發揮他的才能,叫沒出息的也能有一碗飯吃,別叫人欺負了。父母愛子女之心,不外如是!閣老,我們年輕,還沒有做父母。我們也父母緣淺,總也有些缺憾。您已是兒孫滿堂,不求別的,只求您用為人父之心,再思量皇上今日之所行,或許,您有不一樣的感悟也不一定。”她說著,就招手叫王成,“閣老身子不好,先送回去好好休養吧!”說著,就跟葉向高道,“在朝堂晦暗時,正是像閣老一般的大臣,拼盡全力護著大明這艘船……皇上始終記得閣老的好。”四爺這才又道,“閣老,皇爺當年不是不想調您回內閣,之所以沒調用,這原因他曾經跟朕提過。他不放心先帝,恐先帝對您無恩。因此,他駕崩之前曾有交代,一定得在他駕崩之後請您回朝。誰曾想,先帝登基僅一個月,召您回來的旨意才送到您手上,他就先走了一步。皇爺曾說,您若輔佐先帝,還能幫先帝穩固朝堂十年。這是皇爺對您的期許。這樣,您久居京城吧。賜您府邸一座,皇莊一個,將來,準您以衣冠冢陪葬皇陵。”身體葬回祖墳,但衣冠冢陪葬皇陵,這是對一個臣子一生所為,最高的褒獎。葉向高痛哭出聲,他知道,皇上叫他以最體面的方式退了下去。從宮裡出來,直到回府,他誰也沒見,躺下半晌了,才回過味兒來。當日皇后爭執,感覺下一刻都要刀斧加身的時候,皇上和皇后都沒有生出叫他退的心思。但發現事不可為,無法說服自己的時候,他們不再動怒,也不再生氣了。他們在安撫,他們沒有來曉之以理,而是選用了動之以情。皇后用情表的是皇上和她的一翻苦心!因著一片愛子民的父母之心,便是有個對或者不對的地方,話重了話輕了的,都請他這個老臣見諒。且,皇后說了,他們還沒有做父母,他們在父母緣分上,也淺的很。這是說,兩個年輕人,兩個失了長輩庇護的年輕人,卻擔著天下之責,便是有一二覺得委屈之處,也請看在他們年輕的份上,包容了吧!皇上呢,把皇爺搬了出來。說的也應該是都是真話!先帝那般,有皇爺為他操心。可先帝那般,皇上驟然登基……誰又為皇上想過?皇上沒再責罵,誇他,承認他,肯定他,給他榮寵。葉向高從起伏的心緒上拉回思緒,心中卻不由的有些駭然。是啊!都知道皇帝年輕,皇后年輕,可年輕的帝后,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亮出了非常成熟的一面。大明的官員,尤其是閣臣,少有善終者。皇帝愛之則用,恨之則貶!今兒恩重,明兒便枷鎖加身的事常有。對朝臣,用的順手了,便恩賞有加。用的不順手了,扔的也毫不心疼。做臣子的總說,雷霆雨露皆君恩,可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底又何嘗沒有怨?!可此刻捫心自問,自己怨嗎?自己不怨!在皇后那番話說出來之後,他竟是覺得鼻子發酸。皇上的一聲聲肯定,一個個安置,他是又羞又慚!回來了,再細想,這般罷免了大臣,卻絲毫沒留怨恨的手段,難道不高明。如果依此再往深的想一想,皇上和皇后在輕言細語裡,‘斬首’成功了!自己不會再參與接下來的事了,該知趣的‘功成身退’,‘休養身體’去了。於是,就相當於不動刀兵,不留埋怨的,把反對一派的頭給摘了。如今,只怕是群龍無首!一旦群龍無首,人心就散了。有人順風倒,倒向皇上一邊了。心裡不認同沒關係,順著皇上的意思,這個活兒總能幹吧。有人心灰意冷,覺得不跟皇上一個步調,怕是起了不為官的想法,趁著皇上肯定會放人的契機,直接遁了。當然了,肯定也有人,總想著要‘力挽狂瀾’,去糾正帝王的過失。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最重要的一部分,被皇上就這麼給打散了。葉向高躺在榻上,邊上的火爐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他輕咳一聲,又輕嘆一聲,喊伺候的人,“溫一壺酒來。”啊?您能喝酒嗎?“再去熬著藥。”是!“不管誰求見,都說病了,也累了,回來喝了藥,就睡的沉了。回頭再去請了王肯堂王太醫,以後就請他來調養吧。”這就去安排!於是,很多人都被攔住了,反正是閣老不見。因著沒過大年十五呢,衙門還都是三班倒。好些沒正式當值的,還有時間到處竄呢。而在衙門當值的,多少都知道一點,內閣又得調整。不知道誰來做這個首輔!首輔?自從有了軍機,其實首輔的職權已經消減了。之前的首輔是軍政一把抓。現在,軍事上的事,跟內閣可沒關係。所以,首輔是誰,用誰已然沒那麼重要了。但四爺還是叫王成宣召了朱國祚。此人算是內閣中較為務實的一派,開恩科之時,此人主持恩科,很是簡拔了一些官員上來。在用人和任事上,頗有寬和長者的風範。肯提拔人,給人機會,看人也算是有些眼光。唯一不好的就是,年紀不小了。但扛過這個過度期,應該還是成的。於是,朱國祚就被宣來了。四爺跟他懇談,“律法的修改,勢在必行。”朱國祚嘆了一聲,“臣斗膽揣摩聖意之下,雖有許多不解和含混之處,但皇上的初衷是什麼,臣略有領悟。跟歷朝歷代比,您此舉乃是開創之舉,亙古未有。將來會如何,說實話,臣看不到,也不敢擅自揣測!自來施行的,都是從古至今驗證過的。便是缺點種種,但有前人的經驗可借鑑。像皇上您這般,大膽又貿然的去試,臣說句冒犯的話,這是不合謀國之道的。可隨即,臣又想,大明到了如今,內憂而外患。這兩年許多舉措,都只是急救之策。緩過來之後,還得固本。可如何固本呢?都說固本清源,想來,您是想從源頭上清理!源頭是哪裡?源頭是根基!根基不清理,做再多的也無濟於事!如今是,不試是冒險,試了依舊是冒險。生死存亡關頭,什麼都值得一試。這麼一想,臣又想通了!臣願意隨皇上一試,成,則是大明之幸。敗,也不過是以死殉國!臣這般年紀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四爺久久沒有言語,朱國祚這麼想也不算是錯的!行吧,別管怎麼想,只要願意配合就行。他就點了點大明律,“將其拆分。”比如吏律,單獨分出來。這一部分律法的修訂,官員比例不能大!朱國祚聽明白了,皇上其實很有分寸。像是商這個行業的律法修改,人員名單保留了三成的相關行業的參與者,但更多的是一些朝臣和官員參與。且一半有過在戶部履歷的經歷。而像是針對女子和奴僕這一部分,皇上卻叫這兩部分的人佔據了大多數。他就明白這個意思了,皇上在盡力的維護這些人的利益。可這些人壓根就不懂怎麼去給自己爭取利益。是啊!這也就是叫四爺頭疼的問題。把朱國祚打發了,四爺叫周寶去宣召,“那個耿淑明,宣進來吧。”是!宣召了耿淑明,林雨桐才見到了這個姐夫。怎麼說呢?公子哥的樣兒,桃花眼,入鬢眉,長的很……精緻。這人膽大,抬腳動步都顯示著,他是瀟灑肆意慣了的。這應該是個喜歡悠遊山水多過案牘勞形的人。林雨桐隔著窗戶瞧見了,低聲問四爺:“此人,行嗎?”四爺‘嗯’了一聲,“王百戶回來稟報的事,你也聽說了!他是第一個說出,不能叫狼給羊制定律法的人。”試試吧!至少此人聰明有眼色。更關鍵的是:咱們跟他姻親相連,利益一體,他最少也能是個將咱們的意志貫徹徹底的人!兩人以這樣的心態選人,卻怎麼也沒想到,通過此人,叫桐桐和四爺深刻的知道,什麼叫做遺賢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