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鐵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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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又是暴雨天。

    最近的氣候很反常, 按照往年來說,暴雨一般都集中在夏季,現在都快入冬了, 寒風呼嘯, 直接把一群措手不及的都市人們吹了個正著,感冒發燒門診人流量暴增。

    鄭軒正在翻煎包呢, 見梁又木出來先打了個大哈欠,稀奇道:“昨晚沒睡好?”

    “嗯。”梁又木到兩點多才睡的。

    主要是她一直在想楚弦說的那句話。這就算表白了?她覺得不是, 哪有人表白是這麼表的啊, 找打嗎。

    睡也睡不著,乾脆彆強求了,梁又木失眠的時候就會去翻朋友圈,看到袁莎莎發了個校慶預熱的動態, 說是請了個樂隊到時候表演, 王凱耀在下面懸崖勒馬:

    【王凱耀】:這不是重金屬樂隊???到時候別把校長假髮震歪

    【袁莎莎】:安心,他們說拿了錢可以變輕金屬,這都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王凱耀】:…………

    梁又木差點又笑了。

    她爬起來打開電腦, 突發奇想,把□□也登錄上去,想用電腦批量刪除一下殭屍好友, 結果對話框跳了幾跳, 幾年前的聊天記錄也跟著蹦出來, 遲緩的運作中, 梁又木終於看見了六年前楚弦到底分享了什麼歌。

    《孤雛》, 一首粵語歌。

    她後知後覺地點開, 喑啞夜裡, 女聲緩緩流洩出來:

    “你的開心/我會故作開心/至少心聲比較接近/只怪自己口不對心/更怕你開始過敏……”

    梁又木一頓, 發現這是那時楚弦唱的那首。

    熟悉的調子,只不過他的嗓音更低更沉,咬字清晰,像在人耳邊繞。

    “怎麼了?”鄭軒利索地把煎包給翻個面,裝碗裡,示意梁又木去叫房間裡呼喚一下她還在昏睡的娘,“這麼心事重重的,難道你績效被公司扣了?”

    “……爸,你覺得我除了工作之外就不能有點別的煩惱嗎?”

    梁又木去開門,叫了三聲,姜梅一動不動似王八。她回來了,“媽不起來。”

    鄭軒:“你再多叫幾次。”

    “肯定也不起來。”梁又木這點還是相信遺傳基因的,“她聽到了,想吃自己會起來的,我也一樣,叫肯定叫不動。”

    鄭軒:“……有道理。”

    梁又木:“嗯。”

    父女倆坐下來吃早飯,鄭軒一邊給她夾,一邊道:“楚弦好像感冒了,早上看他臉色不大好,多半要發燒。昨天體表溫度那麼低,他穿幾件?”

    “?”梁又木回憶了一下,發現這人把她包的嚴嚴實實還幫擋風淋雨,結果自己還是薄毛衣一件,最多就是個高領,“兩件……吧。毛衣裡面加一件白t,都不厚。”

    摸著感覺就薄薄一層。

    “嗯,那估計是了。受寒總比流感好點,最近流感可嚴重了,一個個都燒到三十九度。”鄭軒道:“我給他拿了盒膠囊先吃,估摸明天出點汗就好了。”

    梁又木一戳煎包:“爸,你不是男科醫生嗎?”

    她還以為男科醫生只會治雞兒不會治人。

    “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懂不懂?你等會記得去看他一下,小可憐臉都白了。”鄭軒突然想起來,問:“所以你到底在想什麼?”

    梁又木:“隔壁的小可憐。”

    鄭軒:“…………”

    楚弦,又是你小子。

    “咳。”一家三口戀愛經驗都沒多少,鄭軒也只能硬著頭皮充當知心爸爸了,“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

    梁又木也不知道現在算是怎麼回事。她反正話放了,但還是不解,不解在於為什麼楚弦最後決定不說。她本來以為是因為自己的那句話,但昨天楚弦的語氣不似作假,跟她關係不大。

    說到底,好像聽起來有點自以為是,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楚弦會那麼那麼看重她,就連那麼一點的可能都不敢踏出去。

    鄭軒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只聽到梁又木問:“爸,你很早就知道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鄭軒還是馬上就明白了。

    他暗歎一聲。

    鄭軒雖然從小看著楚弦長大,對他的品行有一定了解,知道他比他看起來成熟不少,才會答應那段時間讓他幫忙照顧梁又木,但以一個父親的角度,還是不免擔心。

    所以有一天他急著回家裡取東西,正好是週六的傍晚。家裡的鍋在燉著什麼東西,好像是銀耳和紅棗的氣味,梁又木在沙發上睡著了,秀氣的眉毛皺著,楚弦在廚房裡站了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在她面前沉默地蹲下。

    兩個人距離太近了,鄭軒剛想上去,就看見楚弦的眉峰也跟著蹙起來,他定定看著,伸手用指節把梁又木的眼淚拭掉。

    男科過去就是婦科,說句難聽的,鄭軒見了太多以為自己愛情感天動地的青少年了。鬧著要殉情的,說著我為了你活為了你死的,當時多麼轟轟烈烈,沒過一年就全變成沒人願意提起的爛攤子,難堪又淒涼。

    但當時他竟然從楚弦的神情裡看出了心疼。

    甚至不敢讓梁又木知道的心疼,他不想再讓她有任何一點壓力了。

    “嗯。”鄭軒啞然,半晌才道:“唉,好好對人家吧。”

    “……”

    窗外的暴雨還在沖刷著地面,路邊花草被打蔫了腰,楚弦仰頭把膠囊順水嚥下,被奇怪味道噎的一皺眉。

    他把水杯扣放在桌上,伸手將額髮往後捋。臉色確實有點蒼白,但眉骨深刻清晰,神情冷凝,怎麼也算不上鄭軒口裡小可憐的標準。

    王凱耀還在那邊吱吱哇哇,發過來幾條60s的長語音:

    【王凱耀】:張振剛他爹好像進醫院了,被他兒子氣的,我就說這人到哪都是禍害,坑爹坑娘坑老婆,坑完老婆坑兒子,真牛啊。劉詩好像跟她老公又在鬧離婚,好戲好戲!

    【王凱耀】:校慶那個樂隊不然你叫莎莎還是想想吧。這種藝術對學生來說正好,但是對校領導來說還是有點先進了。

    【王凱耀】:不對啊楚弦,你小子,我看了下聊天記錄,我這幾天問你倆怎麼樣你全在那打太極,有什麼東西是不能跟我說的???難道又木終於發現你是個狗東西這一本質了??

    楚弦:“…………”

    但凡再猶豫一秒沒拉黑,都說明他跟王凱耀的發小情誼真的夠深厚。

    他看向窗外,那兒路口停了輛不知道哪個倒黴鬼的自行車,被淋得七葷八素,前面車籃裡的東西估計也遭了災。

    對面的百葉窗被斂上了。

    楚弦勾唇笑了笑,他知道梁又木在那。

    他昨天說跟梁又木那句話關係不大,是真的。是他自己選的,也是真的。

    高中畢業後,姜梅手術做好了,他搬回來——說是搬回來,楚藝聲給他留的房間都落灰了。她忙著出差,和處理楚霖林的事情,基本沒什麼回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