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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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路再長也覺得短, 二人在秋風細雨裡這麼不急不緩地往回走,直到隱約看到巷子口中間那棵老榕樹的樹冠,越過牆半截,又愣又直, 跟個標誌物似的。

    這棵樹從他們出生就在了, 夏天冬天都有人在底下搬個小凳子待著,聊天吹水聽廣播, 小時候沒其他娛樂方式, 就老有皮猴在上面爬上爬下。梁又木也有爬過一次, 不過她不是為了好玩, 只是想試試坐在樹椏上的視野是怎麼樣的,結果膝蓋被樹皮蹭得火辣辣一片,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 起床差點瘸了兩天。

    她抬眼,發現楚弦的視線也落在那簇樹冠上,若有所思:“你以前不是天天坐在樹下面等我?”

    樹根附近的有一塊兒的植被異常茂盛, 她去爬樹,楚弦就在下邊坐著等。

    “……是。”楚弦的神情一頓,頗為微妙:“我很早就在想,為什麼只有那裡能長出草坪,後來發現那是仔仔的廁所。”

    他還記得,自己坐那兒一邊畫城堡一邊等梁又木, 突然感覺衣角一溼,轉頭,仔仔正翹著腿滿臉懵懂地看他, 甚至還嚇得一激靈, 抖了抖。

    那一抖, 差點尿出了整個盛夏。

    梁又木差點笑出聲:“有這回事??”

    “你沒看我之後就換了個地方等麼。”楚弦無奈道:“我到現在都懷疑它不待見我是因為這事兒。”

    “可能。”梁又木煞有其事道:“仔仔是女孩子,你撞見它上廁所了。”

    楚弦:“怪我?”

    梁又木:“怪你。”

    “行吧。”楚弦哼笑一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梁又木看他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二人視線對上一瞬,他迅速轉開了眼。

    其實很多時候他們不聊沉重的話題。兩個人都不想把一點負面情緒帶給對方,所以寧願什麼都藏著不說,但基本上沒什麼效果,距離太近了。梁又木想,她有的地方和楚弦挺像的,但又很不一樣。她說她瞭解楚弦,不是在說大話,楚弦從來都把自己能展露的都剖開來給她看了。

    唯獨初三那年,梁又木隱約有一點她要被推開的預感——也不算是推開,楚弦從來沒試圖推開她,只是一個一直敞開懷去接納自己的人,突然往後退了兩步。這太明顯了。

    快到家門口,梁又木把鴨舌帽摘下來,沒急著還,而是摸了摸上頭的刺繡,道:“戴著挺舒服的。”

    “喜歡?”楚弦沒想太多,“買白色的給你。”

    “這樣不好吧。”梁又木見縫插針,靜靜地說,“別人以為我們是情侶怎麼辦。”

    楚弦:“?”

    以前那同款還少了?

    梁又木:“還是說又是生日禮物?”

    楚弦:“…………”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壞呢。”又來了是吧,他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下頜線繃緊,喉結起伏兩下,最後簡短扼要道:“梁又木,誰跟你談誰倒黴。”

    他把梁又木送進門,瞥了眼路邊昏暗的燈,轉頭,發現人換完鞋還沒進去,站在門口對他淺淺笑了一下。

    嘴唇輕輕勾著,甚至看起來不大熱情。

    有時候楚弦真懷疑自己是專業木語十級,就這麼個笑,他每次都能分辨出來梁又木想表達什麼,比如剛剛這個笑,更像是一種不拆穿,說誇張點,瞭如指掌。

    自己那點口是心非的話從來在她這是沒用的。

    “走了。”他剛想說明天見,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合作項目已經結束了,話到喉頭拐了個彎,“早點睡,洗頭記得吹乾。”

    梁又木:“嗯。”

    楚弦轉身,背對著朝她揮下手,“晚安。”

    “晚安。”梁又木用很平淡的口吻在他身後道,“準倒黴鬼。”

    “……”

    等回了房,關上門,楚弦餘光瞥到衣冠鏡,才發覺自己原來也在笑。

    幅度不大,卻十足柔和,最主要的是他壓根沒發覺。

    這下完蛋。

    “……”楚弦把自己嘴角壓了,一邊去摸手機,單手抻著衣襬把外套脫掉扔椅背上,聽耳邊嘟嘟的提示音,冷著臉漫無邊際地想。

    王凱耀雖然天天不著四六的樣,嘴上也沒個栓,但好歹有句話是說對了。

    他說楚弦你等著吧,小嘴叭叭還以為自己多牛呢,能撐個一週我敬你是條狗子。

    “終於接了?你剛掛我電話幹嘛。旁邊有人在啊?”電話接通,王凱耀開口又是抱怨,“幫你打聽你還嫌棄起來了,我就說你忘恩負義……”

    “能不能有點眼力見。”楚弦從衣櫃裡扯了條浴巾出來,順手把溼了的頭髮捋到額後,露出來的眉目冷感清晰,“還問,你猜猜我晚上能跟誰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