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發呆

    難得的美景。

    走廊前,她看見楚弦的背影,沒做聲,而是三步並兩步偷偷跟上去,打算嚇他一跳――

    就在即將追上時,楚弦卻配合似的慢下腳步,二人的肩猝不及防擦過,梁又木轉頭,瞥見他含笑的側臉:“幹什麼壞事?”

    他手上還端著杯咖啡,應該是剛從茶水間出來。

    “……”被逮個正著,梁又木停住:“你怎麼發現的。”

    楚弦老神在在:“誰還像你一樣幼稚。”

    他竟然還說自己幼稚。

    沒急著下班,梁又木把手搭在護欄上看雲,下一秒,聽到耳邊傳來衣料摩挲聲,楚弦也跟著站在她旁邊,抬眼看天。

    梁又木好心提醒:“咖啡涼掉了。”

    “熱的也沒多好喝。”楚弦撐了撐太陽穴,隨口道:“對接人怎麼說?”

    “沒說什麼,就挺好的。”梁又木在斟酌要不要說,但反正也應該不是什麼大事,“挺巧的,是許巍,你還記得嗎?”

    她只記得許巍和楚弦高中時的關係不好。

    但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楚弦應該不至於這麼記仇吧?

    楚弦的唇角一抿,漫無目的地微微移開視線,“記得。”

    梁又木:“……”

    看來還是很記仇。

    二人很默契地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反正也不重要,而是默不作聲地排排站,看天。

    遠處劃過一道適時的飛機尾跡,紫紅色調中凸現出割裂的白色,暮色愈發濃深。

    梁又木突然開口:“我想起來――”

    楚弦也道:“高三那天――”

    兩人聲音碰撞,然後視線碰撞,最後湮沒進笑裡,像蔓延開的雲。

    高三的下午最後一節課,也是紫紅色的雲,梁又木因為競賽的事情一直心情不太好。

    處在人生的交界點,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選擇是為了她好,即使是她也會心煩意亂。

    所以梁又木拿著書到走廊上去待著了。

    班主任對她一向是很有濾鏡的,覺得她大概是擔心在班級裡背書吵到同學,所以也沒有攔。

    那天是夏季,天空火燒一片,豔紅瑰麗,似乎連瞳孔都能印出亮光,她抬眼看雲,飛機劃過一條弧線,餘光瞥見對面辦公室的樓上站了個身影。

    她看了多久,那個身影就站了多久。

    梁又木剛開始以為那只是路過的人,但後來,在寂靜的教學樓間,又突然覺得有一個人陪著好像也不錯,至少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那麼無聊,能盯著朵雲看那樣久。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遙遙站著,一個在五樓,一個在四樓,雲捲雲舒,直到天色漸晚,暮色吞沒瑰麗。

    梁又木轉身回教室的瞬間,發覺對方也才動了。

    那時她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直到晚上在家自習結束,她收起兩人寫的學習時間計劃表,才一怔。

    5:15~6:15那欄,自己老實巴交寫的是“發呆”,但楚弦那一欄寫的竟然是“陪梁又木發呆”,筆跡還囂張得可以,她皺著眉一翻,底下還有張模糊的照片,小小的自己仰頭看天。

    穹頂之上,火燒雲伴著一道弧線,畫面很美,唯一不美的是,她的表情實在很呆,而且還足足佔了二分之一的篇幅,拍攝人之偏心天地可鑑,就是攝影審美太差。

    那張黑歷史照片至今還夾在教輔書裡。

    梁又木回憶起當時自己滿心滿眼的“楚弦你怎麼可以這麼無聊啊!!”,忍不住笑了:“你站那麼久真的不腿痠嗎?”

    “剛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就看到有個呆瓜杵在對面,還滿臉不高興。”楚弦接上話茬,“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能認出我。”

    “真的?你當時也不揮揮手什麼的。”梁又木:“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你。”

    楚弦嗤笑,逗她道:“我一直在注意你――這樣聽起來是不是特別不公平啊,梁又木同學?”

    梁又木轉頭看他,眉眼彎彎,點頭:“是!”

    她好像真的很開心,笑意都活躍不少。

    楚弦反倒愣了一下。

    半晌,他捏捏她臉頰,偏頭,語氣狀似輕鬆道:“你最近怎麼這麼容易開心啊?”

    梁又木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奇怪:“開心不好嗎?”

    她才不會傻到直接說出口。

    “當然好啊。”楚弦笑著注視著她的眼睛,低道:“……沒什麼是比你開心更好的事了。”

    輕輕的音色差點消散在風裡。

    臉頰吹來微涼秋意,身旁人手臂溫熱,梁又木突然想,她好像、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答案了。

    對她來說,喜歡像是撿起沙灘上自己曾經忽略掉的那些貝殼,再收藏回口袋裡。

    至少現在,她喜歡楚弦,也同樣地喜歡著喜歡楚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