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博弈

    26

    掛斷電話,梁又木把手機放下。

    窗外已是夜色滿天,風捲進一片黃綠的枯葉,落在桌前,涼氣拂過臉頰,帶著點秋日獨有的淋漓溼意。

    她伸手把百葉窗拉下,路間燈光緩緩流進縫隙,溫柔又試探。

    聊天框裡的通話記錄是16分31秒,不長不短的時間,梁又木用他的話問他,得到的是和當年自己一樣的回答:

    “行吧。”楚弦停頓一下,突然把脖頸間的浴巾往上挪了挪,鏡頭晃動,向上挪了不少,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聲音有點悶:“我沒生氣,你想多了。”

    他的雙眼皮很窄,線條明晰,末端斂入眼尾,或許是因為這樣,讓他看著總有點吊兒郎當的孩子氣。

    可這麼遙遙盯著鏡頭,認真又專注,眉眼濃烈,瞳孔漆黑,又絲毫體會不到那種感覺了。

    甚至帶著點進攻性。

    梁又木學聰明瞭一點,至少現在她不戳穿了,“哦。”

    你說是就是吧。

    反正誰彆扭誰知道。

    楚弦盯她半天,突兀道:“你就說這個?”

    梁又木不解:“不然還有什麼?”

    楚弦:“我以為你要說工作的事。”

    電腦還擺在旁邊呢。

    “……”

    滯了一瞬,梁又木這才發覺自己剛開始確實是打算拿工作當理由的,但果然她還是不擅長這個,有點尷尬地清清嗓子,正經道:“的確有新發現……”

    “好吧。”那邊傳來輕笑的聲音,鏡頭又拉遠了些,露出楚弦同樣溼潤的額髮和眼,他對著梁又木扯了扯唇角,笑的有點蔫壞,“我其實也不是很想聽這個。”

    梁又木:“?”

    這個人真的夠奇怪。

    自己提的,又不想聽?

    最後還是把人抓來聊工作,楚弦一邊把頭髮擦乾一邊小聲抱怨著去打開電腦屏幕,“你真是……”

    後面那點親暱的怨言被含糊帶過。

    梁又木除了“隨便”,其實還很討厭話說一半,但剛剛才說了和好,她不能再借題發揮,只能按下不表,十五分鐘後,終於滿意掛斷:“好了,我說完了。”

    最後能看見,楚弦在那邊半死不活地鼓了兩下掌,困的眼睛都睜不開。

    梁又木覺得有點像隔壁趙奶奶家冬眠的小烏龜,撓它肚子它就會伸手扒拉兩下,但是因為很懶,所以扒拉也扒拉的很敷衍。

    “……”

    梁又木出房間去接水,今天客廳播放的節目從《亮劍》換成了舊版《西遊記》,屏幕裡火眼金睛的孫大聖正在怒吼:“呔!妖怪,吃俺老孫一棍!”

    看女兒出來,鄭軒一愣:“怎麼了?”

    梁又木莫名轉頭:“什麼事?”

    “這麼高興呢,有什麼好事了?”姜梅道:“笑眯眯的。”

    梁又木:“……”

    她呆呆地轉過去,在衣冠鏡裡看到了自己,唇角放鬆,看起來確實很高興。

    笑什麼?

    “剛剛不是在和誰聊天吧。”鄭軒隨口一通猜:“莎莎?凱耀?楚弦?小柳?”

    “楚弦。”梁又木補了一句,“聊工作。”

    鄭軒:“哦哦這樣啊~”

    梁又木眼睜睜看著她老爸的嘴角也開始升起來了。

    “……”她莫名覺得有點燥,轉移話題,“你們剛剛在講什麼?”

    鄭軒的臉上還存笑意,“在說我跟你媽表白那會兒的事情。”

    想來這件事已經不知道被他翻來覆去吐槽過多少遍了,姜梅“嘖”了一聲:“你這輩子是不是就忘不了了?”

    梁又木微微坐直了身子:“什麼事?”

    “你媽當年跟你一樣木。”鄭軒一邊包餃子一邊嘆口氣,“我那是明示了又暗示,暗示了又明示啊,愣是聽不懂,叫師母去說,也沒用,最後師父跟我講,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這麼耗著沒意思,直說吧!”

    姜梅大呼冤枉:“你那麼委婉誰看得出來啊?”

    “我還委婉?全天下都知道我中意你,就你不知道。”

    鄭軒示意她別亂講,繼續道:“我想,師父說得對。那個年代,父母說媒的多了去了,萬一哪天一看你媽跟人訂婚了,那我上哪後悔啊?說幹就幹吧,深更半夜跑去隔壁村頭山上摘花,含辛茹苦摘了一大捧小粉花,第二天早上送給你媽,心想這下她肯定懂了吧,那時候送花哪還有別的意思啊。”

    梁又木微微瞪眼:“然後呢?”

    “她當時也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心想那應該是沒拒絕我了吧。”鄭軒深吸一口氣,“回家,就差備好禮金了,第二天過去一看,花全不見了。我問咱們的定情信物呢?你媽大吃一驚,問我,那不是特意給她的草藥嗎?她還準備了一筐蘑菇當回禮。”

    梁又木問:“那花呢?”

    鄭軒面無表情:“在你外公腳盆裡泡一宿了,撈出來一股陳年腳丫子味兒。”

    梁又木:“………………”

    “媽。”梁又木跟姜梅說,“你也太遲鈍了。”

    姜梅一噎,“你還說我。”

    鄭軒總結:“半斤八兩,親母女。”

    三個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有時候,”鄭軒意味深長地道:“還是需要多想一點。”

    梁又木望向窗外。

    那扇燈還是沒關,像是在向她眨眼。

    *****

    直到中秋那天早上,袁莎莎和王凱耀這兩個重度選擇困難症患者才決定好要去哪裡。

    倒不是每年中秋都一起過,只是今年情況比較特殊。

    “我上次差點把我爸氣到中風。”袁莎莎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想喜事過成喪事,“就不去礙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