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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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點半,小柳拎著早餐進辦公室,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伏著的腦袋。

    梁又木的髮量很多,髮質也好,從沒燙染過的黑亮柔順,向來喜歡讓頭髮就維持在肩上一指的長度,這樣綁起丸子頭比較方便,但今天的丸子頭好像歪了半邊,垂頭喪氣地炸成個毛球。

    “木~頭~”小柳戳戳她肩膀,“麥滿分吃不吃?豬柳的,沒加醬。”

    梁又木死氣沉沉地抬頭:“吃…”

    她一抬頭,眼睛裡全是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約莫有點靈魂出竅的意思了,小柳嚇了一大跳,驚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

    梁又木也想知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昨天那陣子心悸半天沒下來,勺子一丟,就進了房間,徒留外面的三人原地發愣。

    這件事實在太挑戰她的世界觀了――作為一個堅定馬克思主義唯物世界觀的成年人,梁又木從小到大都充滿正氣,絲毫不懼任何牛鬼蛇神,但那段繾綣文字對她造成的精神打擊實在太過震撼,以至於她久久不能回神。

    …怎麼就情趣了。怎麼就野獸了。又怎麼就斯文敗類了?楚弦不就摘了個眼鏡!和那段文字有任何一毛錢的關係嗎?!

    梁又木裹在被子裡,剛想通過物理手段讓自己清醒一點,就發現那隻閃來閃去的吐舌丘比特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甚至還在重複一些細微的噪聲。梁又木屏氣一聽:

    “罪過!罪過!罪過!”

    “懺悔啾!懺悔啾!懺悔啾!”

    梁又木:“……”

    她深呼吸兩下,試圖用自己的理性來完美地解決事情,例如開始和這隻丘比特對話:“是你做的嗎?我剛剛的身體異常是怎麼回事?”

    “腎上腺素、多巴胺、苯基乙胺啾!”丘比特在她眼前晃了一圈,箭頭直指鼻尖,“激素!激素!”

    好歹爸媽都是醫生,梁又木能聽個大概,這三種激素大量分泌的時刻基本上都是戀愛中,臉紅心跳、緊張不已就是最明顯的副作用。

    但是為什麼是楚弦??哪怕換個人――

    “喂。”房門被輕叩了兩下,楚弦微磁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幹什麼呢,飯吃一半跑裡面打地洞?打算藏著餓了再吃?”

    “……飯吃撐了。”就說了哪怕換個人都行,梁又木把臉從被子裡抬起來,道:“什麼事?”

    外邊頓了一下,楚弦似乎有點不可置信,“你就讓我在這兒說?”

    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這樣就行,又不是聽不見。”梁又木和他向來是不客氣的,“剛剛不小心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楚弦顯然也是對她的一分鐘光速感冒沒轍了,半晌才道:“週六去不去接風?袁莎莎晚上五點的飛機。”

    嗓音裡帶著點無奈。

    梁又木現在真沒心思想這個,“我都行。”

    “行。”

    門外邊腳步聲遠了,楚弦估計在和她爸媽聊天。姜梅一向對他是異常喜愛,笑得宛如鵝叫,沒過多久,她估計對方得走了,又聽到門被敲了兩下,楚弦在外頭道:“過來,有東西給你。”

    梁又木特種兵突擊似的溜達過去了,推開一條小縫把手伸出去,楚弦往上頭放了個發繩,說:“地址填錯寄到我家了。”

    她一垂眼,發現是個gucci的頭繩,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好閨蜜袁莎莎女士寄的,袁女士向來就喜歡購入這些不知所云的小玩意兒,剛想無語凝噎地縮手,手腕就被楚弦按住了。

    “還飯吃撐了呢?”隔著道門縫,他漆黑眼裡依舊明晃晃的“我還不知道你”,指尖在她腕上散漫地點了兩下,“手指上一股關東煮味兒。”

    “……”梁又木一腳蹬出去,“你給我小聲點!”

    之後她再想和那丘比特對話,結果對方直接變成復讀機,要麼“懺悔啾!”要麼“罪過!”,來來回回就這兩詞,她試了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還得來上班。

    “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小柳一拉凳子在她面前坐下了,關切不已,“還沒見你臉色這麼難看過,瞅這黑眼圈都快掉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