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106章 番外一《前世》

    《前世·半生誤》

    宮裡噩耗傳來的時候,裴顯正在城外的裴氏別院裡。

    這處別院,原本只是京城分支裴氏早年安置的宅子,並不格外的精緻,周圍山景也只是普通,位置還偏遠。

    裴顯看中的就是這份偏遠。

    在宮裡被吵得腦殼疼的時候,他便來這處交通不便的城外別院,小住個半日,住到平心靜氣了再回去。

    不知從哪年開始的慣例,每逢生辰,他必然要告假一日,安安靜靜地在這處京郊別院裡,閒看天上浮雲,喂喂水裡的游魚。

    今日原本也不例外。

    晚食慣例是幾個侄子媳婦和侄女親自下廚做的各式河東小食,滿滿當當放了整食案,不敢打擾他清淨,隔著一道垂花門託小廝送進來。幾個侄子遠遠地垂手候在院門外。

    裴顯撩起眼皮,掃了一眼。

    他在家族裡的輩分高,幾個侄子並不比他小几歲,都在少壯的年紀,早幾年陸陸續續都已出了仕。可惜志大才疏,沒一個堪用的。

    他連見面寒暄都懶得見,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只留下河東嫁到京城的侄女六娘,閒話了幾句家常。

    呂吉祥黃昏時過來了一趟。跑得氣喘吁吁,滿臉驚慌地衝進來,迭聲催他進宮,說聖人不好了,要當面口述遺詔。

    這樣的把戲,他早有準備,三言兩語把呂吉祥趕回去。

    宮裡那位不是個輕易罷休的性子,今天既然開始鬧騰,他知道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不可能安閒度過,等會兒多半還有接二連三的事找他。他坐在錦鯉池子邊的水榭裡,對著晚霞,把壽麵挑起吃了。

    第二撥人果然很快登門。

    呂吉祥被他訓斥,領了責罰,必然不敢再來。這回來的是文鏡,他並不很驚訝。

    文鏡是他多年的親信。從河東帶來京城,他知根知底的左膀右臂。縱然他責罰了臨風殿裡的所有人,都不會輕易責罰文鏡。

    “又出了什麼事。”他坐在水榭裡,長箸挑著湯碗裡最後一點面,平淡地道,“她鬧騰,你也陪著鬧騰。我都躲到城外了,還躲不開臨風殿的事。一年只有一個八月初五,就不能讓我安生過個生辰?”

    文鏡沒應聲。

    他拖著步子,一步步地沉重地走近水榭,初秋淡金色的霞光落在他臉上,他眼角通紅。

    庭院四周靜謐無人,他換回軍裡舊日的稱呼。

    “督帥……”文鏡啞著聲道,“臨風殿……山陵崩。”

    裴顯吃麵的動作停住了。

    文鏡的腳步踩進了水榭,他渾身都在發著抖,牙齒咯咯作響,“督帥……去看一看。求你,去看一看。”

    姜鸞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安靜寧謐地躺在床上,身上穿著精細刺繡的行龍常服,烏黑長髮蜿蜒地垂落枕邊,面色慣常的蒼白。乍看過去和往常並沒有不同。

    他十次裡見到她,有五六次是現在的樣子。

    她不喜拘束,人又容易疲累,在自己的寢殿裡無需會客時,總是不綰髻,累了便躺下睡一會兒。

    她登基的頭一年,身子實在不好,纏綿病榻,整天的抱著被子披著發,烏黑的發襯出蒼白的肌膚,顯得眼睛黑亮而大,裴顯探病時看習慣了,倒也不覺得什麼。

    後來過了夏秋,她休養大半年,總算好了些,可以起身了。

    繼續披著發在臨風殿外的庭院四處溜達,烏黑濃密的長髮垂到了腰後,只拿緞帶簡單地扎一下。有時候走多幾步,柔滑的緞帶散開,髮尾在風裡輕盈地散開,她站在風裡,閉著眼感受秋日陽光的餘溫。

    她覺得沒什麼,但過來探病的裴顯看不下去了。

    他開始勸諫,“身為天子,儀態端方”。

    姜鸞束起了雙螺髻。

    這是她從前做公主是最習慣的髮式,輕便又好看,隨手抓幾下便梳起,不像那些繁複的宮廷高髻,坐在妝奩臺前,一坐就是半個時辰,坐得她腰痠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