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83章 第 83 章

    “遠遠地就瞧見你了。看見什麼好景,盯著發呆呢。我也瞧瞧。”

    謝瀾跟隨過去,站回他剛才的原處,扶著石欄杆,抬手往水面下指,“殿下看那處。”

    含苞欲放的粉色小荷,圓潤的水滴在碧色荷葉上滾動。游魚在荷葉下方穿梭,後花園裡常見的景象。

    謝瀾看出姜鸞的疑惑,笑了下,特意又指了指。

    “殿下看那隻錦鯉。其他的游魚都在水中搶食,那隻錦鯉卻始終在粉芙蕖的倒影裡來回穿梭。”

    “臣剛才看著錦鯉想,這條錦鯉莫非心中喜愛那隻水面上的荷花?因此才來回穿梭,苦苦搜尋粉荷的倒影。只可惜鏡花水月,遍尋不著,徒增茫然。”

    姜鸞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感覺就是一隻連搶食都不會的傻錦鯉,壓根沒看出謝瀾所說的那份苦苦搜尋的‘茫然’。

    “也就是一隻尋常的錦鯉,倒被你說得彷彿通了人性似的。”

    她好笑地說,“果然是書讀得多的人想得也多。難得一個暮春大喜的好日子,別再獨自對著流水傷春悲秋了。走走走,跟我去前頭熱鬧地方喝酒去。”

    謝瀾不走。

    他看了眼流水岸邊巋然等待的如松身影,“殿下有裴中書作陪。容臣繼續留在此處,看一會兒小荷錦鯉。”

    姜鸞不勉強他。

    獨自下了石橋,沿著流水繼續往前賞景。走出幾步,身後遠遠綴著的文鏡都跟過來了,駐足等候在流水邊的裴顯卻沒有跟上來。

    她疑惑地停了步,回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是催促之意。

    裴顯緩步跟隨上來,兩人沿著水岸,繼續並肩前行。

    “謝侍郎沒有過來跟隨殿下?”

    “叫了他去前頭喝酒,他不肯去。”姜鸞知道謝瀾的清冷性子,“他不喜歡熱鬧人多的地方。讓他獨自賞賞荷花,看看錦鯉也好。”

    裴顯陪著姜鸞往前走,視線卻沒有再賞景,而是望向暮色濃重的天邊。走出幾步,他狀似隨意地問起,

    “剛才聽殿下喊謝侍郎‘靜澤’?那是謝侍郎的小字?”

    “是啊。”姜鸞也詫異了,“你竟不知?好歹是跟隨了你半年的中書省同僚。”

    裴顯配合著姜鸞賞景的步子,兩人在楊柳岸緩步前行,

    “雖是同僚,脾性不甚相投。”

    又走出七八步,他淡漠說,“原以為謝侍郎出了東宮,殿下不常見面,只怕要從此疏遠了他,沒想到和謝侍郎的關係依舊親厚。殿下念舊,實乃東宮屬臣之福。臣看在眼裡,深感欣慰。”

    姜鸞聽在耳朵裡,話說得每個字都對,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謝瀾是東宮屬臣,你如今不處處針對他了,說話也中肯了,於你於他都是好事。但是裴中書,”

    她懷疑地說,“你看起來不高興。他最近政務忙昏了頭,興許一時忘了,沒有過來和你見禮。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別再擠兌他。”

    裴顯唇邊的淺淡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換了個話題。

    “謝侍郎今年二十三?年紀不算小了。怎的家裡還不安排親事。今日成親的崔小郎君年紀也只有十七。”

    姜鸞卻沒有按照他新起的話頭往下論起謝瀾的婚事。

    她側過視線,帶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上上下下地把站在暮色水邊的裴顯仔細打量了一遍。

    “裴中書別隻說人家。謝瀾今年二十三,年紀是不算小了。但裴中書今年可是二十六了。”

    她故意原話重複了一遍,“怎的家裡還不安排親事?”

    裴顯從容地往前走,“殿下希望臣的家裡安排親事?”

    “我如何想不打緊。”姜鸞並不被他的反問話術套住,

    “我又不是你裴家人。說說看,裴中書,二十六了不成親,你如何想的?”

    裴顯的腳步停住了。

    兩人站在汩汩流水的柳枝岸邊,垂下的碧綠長柳枝拂過他的肩頭,他的眉眼在濃重的暮色陰影下帶出幾分不明顯的鬱色。

    “臣如何想的,殿下猜不出?”

    姜鸞也停了步子。

    小橋流水邊,春風柳枝岸,他神色沉靜地站在水邊,身姿挺拔如山如松,如果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這景緻真好看啊。

    姜鸞實話實說,“猜不出。裴中書心裡想什麼,我從來都猜不出。”

    裴顯深深地吸口氣,又把胸肺裡的那股鬱氣長長地吐了出來。

    他淡笑,“臣心裡想什麼並不要緊。臣只知道一件事,聖人心裡顧念殿下,前日裡特意吩咐下來,殿下可以開始擇選駙馬人選了,恭喜殿下。京中俊彥此刻大半聚集在前院吃席,殿下不要往前頭走走,擇優挑選一二?”

    姜鸞偏不去前院走走。

    她停在汩汩的流水邊,轉過身去看小荷流水,水下錦鯉,石橋上靜立的謝瀾,處處景緻皆可入畫。處處的美景都能讓她的心情好一點。

    只要不轉身看身後那塊冷硬又硌牙的石頭,她的心情就能一直平穩無波地好下去。

    但人就是這麼奇怪,他身上稜角鋒銳太盛,她一伸手就容易被割到手,但她還是他覺得好看,她就喜歡抱著啃硌牙的石頭。

    她轉過身,天邊晚霞的最後一抹緋色霞光越過錦鯉蓮池,映照在她瓷白色的肌膚上。

    眉眼精緻的貴女站在水邊,她長大了,繼承自母親的昳麗容色長開了,一舉一動開始有了風情,不經意的一顰一笑就能帶出動人的小鉤子。

    “那麼多的世家子,門第差不多,品性看不出,相貌都不差,如何擇優挑選?”

    姜鸞走近兩步,走到了柳枝飄拂的樹下,看似不經意地問,“裴中書說說看?”

    裴顯不答。

    姜鸞見多了他遇事不應答的姿態,早已習以為常,心裡卻還是不痛快。

    她不喜他拒絕的沉默姿態。

    人雖然面對面站得近,只往前一步就能碰著對方的肩膀,但他每次擺出不應答的疏離姿態時,一步的距離便被他拉遠了,變成了她碰觸不著的咫尺天涯。

    烏黑的眸子轉了轉,姜鸞惡劣地笑了。

    她倏然湊近過去,拉近那一步的距離,湊近裴顯的耳邊,以氣聲對他說,

    “裴中書的床上功夫不錯。以後挑東宮駙馬,要不然就按照裴中書的本事挑吧。勝得過的,才能——”

    話音沒落地,裴顯原本盯著水波光影的視線已經倏然轉過來,鋒利尖銳之極,帶著毫不隱藏的威懾寒涼。

    “不是個好主意。”他寒聲道。

    姜鸞噗嗤樂了。

    “瞧瞧你,好好跟你說話吧,你就不應。說幾句不動聽的,你倒跳腳了。何必呢。”她輕快地往前幾步,腳下輕盈地旋了半圈,轉回了身。

    裴顯的臉色並不比剛才好看到哪裡去。

    姜鸞走出去幾步,身後那道銳利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她轉回身,他便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