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78章 第 78 章

    “末將貿然插嘴,殿下恕罪。”薛奪起身,幾步走近窗邊低聲談笑的兩人身側,姜鸞和裴顯齊齊停了話頭,視線望過來。

    薛奪開口直奔主題,“殿下,末將和殿下相識已經整年了。殿下身份貴重,不敢攀交情,只求一個開口把話說完的機會。盧四郎被殿下丟棄亂葬崗,當夜就被不明身份的人帶走——”

    他還是沒能把話說完。裴顯低沉地開口阻止了他。

    “薛奪,出去。”

    薛奪堅持道,“督帥!怎能任由事態嚴重——”

    “出去。”裴顯加重了語氣。

    薛奪煩躁地原地抓了半天頭髮,還是聽命,大步出去了書房。

    姜鸞不出聲地瞧熱鬧。熱鬧結束得太快,兩三句就完了,她挺遺憾的。

    “怎麼不讓他把話說完。我倒想聽一聽。前幾天夜裡東宮扔出去個盧四郎,後來被人撿走了?你們覺得事態究竟如何嚴重了,說來聽聽?”

    裴顯卻擺出想要結束話題的態度,一句話簡短帶過。

    “殿下扔了個醜狸奴,算不上什麼大事。”

    既沒有追問她究竟是怎麼想的,一聲招呼不打就把盧四郎給扔了。

    也沒有一樁樁地數落盧四郎可能導致的大麻煩。

    他一句話就結束了關於盧四郎的話題,往醉酒的文鏡那邊走去,俯身看他醒了沒有。

    姜鸞不滿地盯著他的背影。

    她今天過來,除了送文鏡來加冠,原本也打算著把她的籌劃透兩句口風給他。

    但看起來對方似乎聽到了風聲,也有了應對,卻連一個字都不肯跟她提,在她面前裝無事。

    行啊。

    姜鸞慢悠悠地在書房裡四處晃悠,摸摸光禿禿的雪白的牆,從大書架裡抽幾本書看看。

    他不提,她也不提。

    文鏡被灌了兩大碗醒酒湯,終於醒了酒,吐完了兩輪,搖搖晃晃地站穩了,姜鸞帶著人轉身就走。

    ————————

    人年紀上去了,起身得就早。

    王相和李相兩位五十來歲的宰臣,時常是政事堂裡最早去的兩個。一盞茶喝完了,另外兩個年輕的才到。

    一盞茶的時辰,足以談很多事了。

    王相今天早晨喝著新沏的清茶,溫和地找李相說事。

    “昨日聖人下了封密旨,李相斟酌斟酌?”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絹帛書遞過去。

    李相打開通讀完,震驚了。

    “這……聖人膝下才有了身體康健的小殿下,十年便能出閣讀書,順理成章地皇太子,怎的要傳大位給皇太女!如何使得!王相,我等為臣者,必須勸諫啊。”

    王相含笑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勸諫了,因此才只是一道密旨,尚未公之於眾。被老夫藏於袖中,只帶給李相斟酌。”

    李相道:“崔中丞那邊……”

    “崔中丞家中立了女公子,女君對他們有益無害,崔氏想著借女君的風勢更進一步。密旨之事,崔中丞必然是贊成的。”

    李相又道,“裴中書那邊……”

    “裴中書心思難測啊。”王相撫須笑嘆。

    周圍無人,李相拍案贊同。

    “邊關節度使出身,做事獨斷專行,和京城格格不入。每每有匪夷所思的念頭,偏又言辭鋒鋭,辯駁不得。當初就不該聽從他的提議,立什麼皇太女。如今騎虎難下,等小殿下長大了,如何名正言順地在朝堂立身?”

    王相的想法卻不同。

    “裴中書當初說得其實不錯。八月京城大亂當時,聖人發了癔症,病情危重,小殿下並未誕生,確實需要成年康健的東宮嗣君,穩定朝野的浮動人心。就如同去年三月圍城時,京畿危急,我等也需要裴中書的八萬玄鐵騎精兵入京,撐立局勢。”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情勢大不同,可以徐徐圖之。”

    王相把密詔收入袖中,含笑勸慰:“聖人是好商量的性子,密詔之事暫緩幾日無妨。李相,稍後幾日,或許有出乎意料的轉折也說不定。”

    ——

    一輛尋常的青篷驢車,在清晨的魚肚白微光裡停在皇宮附近的街巷暗處。

    盧四郎穿著那身褪了色的舊錦袍,從驢車出來。茫然地站了一會兒,走向宮門外。

    天色即將五更,朝會即將開始,上朝的官員若是遲了會被糾察御史記下罰俸,此刻入宮的官員加快腳步,從宮門兩邊開啟的側門匆匆進入。

    就在這要緊的時候,卻有眼尖的官員在宮門下停了腳步。

    吃驚地望向登聞鼓方向。

    登聞鼓是太皇帝時就設立的,牛皮大鼓放在宮門外,日夜有四名禁衛守著,專門為天下喊冤百姓設立,只要是大聞朝子民,千里迢迢入京而來,皆可擊鼓鳴冤。

    當然了,開國兩百年過去,開國時設立的許多規矩廢弛,登聞鼓早成了宮門外的擺設。

    就連京城本地的百姓許多都不知道宮門外專門擺個大鼓有何用處。牛皮大鼓日曬雨淋早發了黴,早前還更換了幾次,如今十幾年沒人理睬了。

    今日清晨,卻有個身形消瘦的少年郎君,穿了身褪盡了硃色的破舊錦袍,一步步地往登聞鼓而去。

    宮門下無意看見的官員驚得面面相覷。有人藉著城樓火把光芒仔細打量,驚駭地說,“那個是……盧四郎吧。他竟還活著?盧氏嫡系不是去年冬日裡死絕了嗎。”

    “盧四郎?”停步觀望的官員們更多了,有昔日熟識的仔細去瞧,邊看邊搖頭,“輪廓倒是類似,但仔細去看,卻又……不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