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28章 第28章

    姜鸞把長案上的紙筆推給他,姜鳴鏑提筆寫下幾個日期。

    最近的是六月二十。下一個吉日就得進了七月了。

    “六月二十,宜破土動工,宜遷居,是個上上大吉的好日子。”姜鳴鏑指著頭一個大吉日,

    “唯一不好的是正好撞上大暑。京城熱得慌。阿鸞若是怕熱的話,不妨避過六月,往七八月裡挑日子。”

    姜鸞吩咐把人送出殿外:“具體的開府日子,容我再想想。”

    目送姜郎出了宮門,姜鸞收回視線,苑嬤嬤陪伴在身側,全程聽得清楚,又開始犯愁。

    “郎說的不錯,但凡開公主府的,哪個不是天家捧在手裡呵護著的掌上明珠。只可惜先帝去得早,如今紫宸殿那位靠不住。勉強開了公主府,卻為米麵錢財這等小事犯愁。這、這以後如何是好啊——”

    “行了嬤嬤,能放出宮就是極好的,至少有了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用每天在宮裡拘著抄經了。”

    姜鸞打斷苑嬤嬤的絮叨,輕鬆地笑,“米麵錢財之類的都是小事。京城裡的門路多的是,有了靖善坊麒麟巷的公主府,還怕打不開財路?”

    幾個貼身親信都露出愕然神色,“什麼樣的門路?”

    姜鸞提筆在長案上那幾個日期圈了個最近的“六月二十。”

    “開府宜早不宜遲。”她丟下筆,細白的指尖卷著自己柔軟烏黑的髮尾,

    “天氣熱點不礙事。天氣熱了,多備點遮陽涼棚和消暑解渴的冰飲子又不麻煩。只要各家的禮單早點送過來就好。”

    她想到什麼就去做,立刻興致勃勃地提筆,開始清點京城各處的高門大姓,邊寫邊念,不到半個時辰,列出長長一個單子。

    把長單子遞給做事最為穩妥的秋霜,鄭重其事地叮囑她,務必按照名單,挨家挨戶發請帖。

    譬如四大姓這樣的高門,枝繁葉茂,族人眾多,盧氏分為露山巷盧氏和樂遊巷盧氏,謝氏有東西兩處本家大宅,可以發不止一個帖子嘛。

    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開府機遇,怎可錯過各家的厚禮。

    苑嬤嬤和幾個貼身大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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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裝幀精美的請帖,經由門房處的親兵,交由外院書房的幕僚整理,最後送到了裴顯的案牘上。

    兵馬元帥府今日不尋常,外門通往正門的數十丈過道兩側,每隔五步,便站一位長戟護衛的披甲衛士,鐵刃映光,護衛森嚴。

    裴顯正在書房裡接待來訪的貴客。

    中途接過幕僚送進來的拜帖,停下交談,隨意翻開掃過一眼。

    “靖善坊麒麟巷漢陽公主府……擇吉開府,定於六月二十……?”

    他算了下日子,不動聲色地合攏請帖,放回案上。

    幕僚退了出去,正堂裡的賓主雙方繼續商談。

    今日前來拜訪的貴客,筆直端正地跪坐在長案對面的坐席處。眉目清冷,襴衫廣袖,赫然是謝皇后的嫡親兄弟,中書舍人謝瀾。

    “瀾今日登門,來意已經說得極清楚。京城各家百年根基,彼此互為姻親,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裴督帥初來京城不久,雖然執掌了京畿軍務,又入了政事堂,但關於京城各姓世家和朝堂諸派系的關聯,或許並未窺得全貌。瀾不才,略知一二。督帥若有問起,瀾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顯聽完並無什麼反應,只起身走近木窗邊,捲起竹簾。

    夏日初升的朝陽照亮了書房的兩面白牆。

    窗欞處擱了一盆含苞欲放的蘭草,清晨的露珠掛在長葉盡頭,露珠晶瑩,綠葉鮮妍。

    他仔細把蘭草花盆捧回案邊,避開夏日驕陽,這才重新拾起話題。

    “裴某初來乍到,但京城四大姓的顯貴門第,裴某還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今天的這番話,謝舍人是替哪家帶給裴某的?謝家?王家?”他笑了聲,“該不會是盧家吧。”

    京城四大姓之一的范陽盧氏,最近運勢不大好。

    盧氏嫡系出身的盧望正,官拜兵部尚書。

    朝廷追究月裡的圍京兵禍,虎牢關守將石虎臣畏罪自盡,牽扯到了石虎臣的舉薦人,兵部的鄭侍郎。鄭侍郎為了保全自己全家老小,在獄中供出了頂頭上司盧望正的陰私事。

    這次御駕親征,號稱點二十萬精兵,實際發兵只有十二萬。

    因為戍衛京畿的南衙禁軍的總數目加起來也只有十二萬,還包括了許多不能上戰場的老弱病殘。

    多來年,戶部撥下的南衙禁衛軍餉調度一律按二十萬實額髮放。中間的八萬空餉去往何處,早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龍椅高處的天子不知。

    謝瀾彷彿並未聽見裴顯聲音裡的淡淡嘲意,一板一眼地繼續說下去,

    “督帥追查這次的兵禍,扯出了兵部空餉之事,牽扯到了兵部尚書盧望正。”

    “盧望正其人,名‘望正’而處身不正,墮落門楣,不堪為世家子。盧氏族長已經通知族人,打算在近日開宗祠,將盧望正一系剔出族譜。督帥如果要追究的話,盧望正已經束手待擒,無論是抄家流放,按罪論刑即可。”

    說到這裡,謝瀾的聲音頓了頓,緩緩吐出了他今日登門最重要的一句勸詞,

    “——非要牽扯到盧氏全族,百年巨木,連根拔起,地陷根出,裴督帥的立身之地亦不安穩。於督帥自身又有何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