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先覺 作品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來到這個時空滿打滿算快要三年了,賈瑜適應了許多事,他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事事皆被人伺候的奢靡生活,能毫無心理負擔的和配偶以外的女人歡好,見到同類的屍體和血淋淋的殺人現場不會再感到恐懼,下令剝奪他人生命或者手刃仇人時也能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他唯一還做不到的是視人命如草芥,說好聽點叫做心存善念,其實就是優柔寡斷,那二十多萬無辜百姓的生死全握在他的手裡,這可不是二十多萬頭豬,而是二十多萬個活生生,有七情六慾的人。

他的肉體是當代的,他的靈魂卻是後世的,那個社會提倡人人生而平等,教導他要珍愛生命,敬畏自然,在耳聞目染,切身體會下,這一觀點深深植入了他的血脈之中,叫他如何能忍心朝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痛下殺手,殺神白起的做派,他實在是做不到,至少目前還做不到。

以往在神京、開封、臨安、台州、金華等地,他每每看到因飢寒交迫,窮困潦倒而賣兒賣女的窮苦大眾,都會心生不忍和憐憫,力所能及的提供幫助,如今讓他決斷這麼多人的生死,真是難為他了。

其實也沒有那麼難,若是想一不造成己方不必要的損失,二不造成百姓的傷亡,圍而不攻是個行之有效的選擇,反正他們已經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甕中之鱉,外部也再無援助,待城中儲存的糧草消耗殆盡後,守軍缺吃少喝,定會土崩瓦解,屆時天策軍甚至不會損失一兵一卒,可這樣只會耽誤太多的時間,少則一年兩年,多則三年五年,他們根本耽擱不起。

而且拖到最後,城中肯定會出現大面積人吃人的人間慘劇,慾望會展示人類的獸性,飢餓也會,同樣保不全那些受苦受難,生長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安南百姓們,為了感謝老天爺提前結束雨季,他已經許下誓言,絕不會濫殺無辜,因而他一直尋求最妥善的解決方案,渴望以和平收尾。

不是沒有人建議,直接繞過此地,繼續向南推進,但順化城是安南國的王都,戰略意義重大,只有拿下它,才意味真正覆滅了這個荒唐至極,殘暴不仁的王朝,況且大軍前腳剛走,龜縮在城內的守軍肯定會出來襲擾後勤部隊,此乃兵家大忌。

據信使來報,火藥和炮彈有望在一個月內送過來,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後就會是大決戰,在此之前,賈瑜經過再三的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再去嘗試一下。

......

順化城。

一個守軍忽然看見地平線上有四騎疾馳而來,他連忙敲鑼打鼓,大聲的示警,一群兵士張弓搭箭就要射,聞訊而來的軍官攔下他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不是來攻城的,十有八九是勸降的使者。

嚮導勒住馬,在原地轉了兩圈,扯著嗓子叫道:“城牆上的人聽清楚了,我家副帥在此,他要與你們國王當面談話。”

軍官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騎在龍駒上的少年,確認他真的是敵軍副帥、那個一手策劃這場入侵戰爭的始作俑者、大梁皇帝的頭號鷹犬爪牙後,他恨上心頭,咬碎牙齒,一把搶過了旁邊兵士的硬弓。

“到底只是窮鄉僻壤的海外小國,還有臉自詡是禮儀之邦,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句話都沒有聽說過麼?可笑至極!”

“你這個將死之人在胡扯八道什麼!”

賈瑜示意擋在他前面,全神戒備的張英讓開,看了一眼強裝鎮定的賈環,用生硬的安南話說道:“我是來給你們國王宣佈我家聖上口諭的,還請速速進去通報,若是不敢,大可亂箭把我射死在這裡。”

軍官惡狠狠瞪了一眼泰然自若,波瀾不驚的賈瑜,強忍住用弓箭把他射死的衝動,撂下一句“稍後”,便轉身不見了。

張英小聲道:“公子,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萬一賊子們不講武德,趁機偷襲我們,我縱使是有萬分本事也難護您逃出生天吶,先說好,我可不是怕死,而是您的命實在是太貴重了,不能有絲毫差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心,我自有分寸,但凡那姓阮的國王有腦子,哪怕是一點點,不是個做事不計較後果的愣種,就不會把我們怎麼樣”,賈瑜看向表面上不以為意,實則內心慌的一批的賈環,笑著問道:“鼎臣,感覺怎麼樣,怕不怕?”

“鼎臣”是賈瑜給賈環起的表字,也是明朝信國公湯和的字,有“重臣,大臣”之意,由此可見賈瑜對他的期望之高。

賈環把胸膛一挺,昂著頭,理直氣壯道:“怕!說不怕那是昧良心的話,不過二哥你都不怕,小弟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很好,敢說實話才是真男兒。”

他本來和賈璉一起在後勤部隊為大軍押送輜重以及糧草,但為了更好的磨礪他的血性、激發他的潛能、糾正他的品行,賈瑜把他調到了前軍,和前軍右副將賈琮一起,由前軍將軍李縱節制,這半年多以來,他參與了大大小小數十場的戰鬥,從才開始的貪生怕死,膽小如鼠到後來的臨危不懼,奮勇爭先,軍帳中攢有敵首十幾顆,負過不少的傷,流過不少的淚,在日積月累的沉澱中完成了由內到外的蛻變。

當一個人經歷過生死考驗後,他會有兩種狀態,一是越挫越勇,二是一蹶不振,讓賈瑜欣慰的是,賈環明顯屬於前者,他變得和他的堂兄弟賈琮一樣沉默且自信,真心體會了他姐姐對他不求回報的愛,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他輾轉反側,悄無聲息的嗚咽了許久,起床提筆給遠在神京城的探春寫了一封親筆書信。

他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賈瑜全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有一種“望子成龍”的奇妙感覺,給他起了“鼎臣”這一寓意很好,也很好聽的表字,以示獎勵和認可。

封閉許久的城門緩緩打開,一群提刀摜槍的兵士嗚嗚喳喳著衝了過來,把賈瑜一行四人圍的水洩不通,一個將領裝束的中年人分開亂哄哄的人群,在軍官的指引下給賈瑜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軍禮,抱拳道:“某乃御前虎威大將軍,奉我皇之命,特來迎接大梁天策軍副元帥進宮會面。”

其實也不需要軍官指引,似賈瑜這種百年不遇,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曠世奇才,無論走到哪裡都將是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的,不用看他英俊的臉龐和華麗的服飾,單看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那種久居高位養出來的氣質,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

“請大將軍引路”,賈瑜翻身下馬,還了一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哪怕對方是不共戴天,勢不兩立的敵人,該有的禮節也不能少,這便是人和畜牲的區別之一。

那大將軍道:“按照我朝的規定,你和你的三位隨從需要解除武裝,還要用黑布矇住雙眼,以防你們窺探我軍的虛實。”

賈瑜笑了笑,道:“都到這種時候了,虛虛實實還重要嗎?不瞞閣下,我軍對貴軍的人數和配置都瞭如指掌,另外”,他摘下腰間的太阿劍,又道:“此劍是我家聖上唯一的佩劍,代表我朝的皇權體統,尊貴至極,焉能隨意與異族人之手?他們三人的武裝可解,唯有我的武裝不可解,人在劍在,人亡劍也要在,時刻不離其身。”

“我嘗聞貴國有個成語叫特事特辦,也罷,這把寶劍你留著吧,不過待會兒面聖時,你必須要把它解下來,而且只能你一個人進去,我想你也不希望外族之臣帶著此等利器去面見你們大梁的皇帝吧?”

賈瑜點點頭,將劍鞘上鑲嵌著二十七(景文帝登基時的年紀)顆紅、藍、綠、粉、紫五色寶石,除了劍刃,通體由赤金鍛造的太阿劍掛在金帶上,俯身撩開褲腳,從小腿上取下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又從腰間掏出一支精緻小巧的火槍,再從髮髻裡摸出三根兩寸長的鋼針,把這三樣防身之器一同交給了這位虎威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