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陳太師道:

    “自然是向百姓與富戶加稅。”

    “加稅最多填補國庫虧空,再多,許多百姓就要活不下去了。這是在逼人造反!”

    嘉佑帝也深知此時再加稅百姓負擔有多重,再者,他不可能跟李洵比軍餉高低。

    李洵獲得了北戎王庭的財富,還有西戎大軍拿走的一千萬兩賠款,比整個國庫幾年的收入還要多,手頭養的兵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八萬人,自然可以財大氣粗,想漲軍餉就漲軍餉。

    他手下一百多萬軍隊,靠國庫收入養著,每年都將國庫稅收耗費得一干一淨,哪有漲軍餉的餘地。

    “魏卿可有什麼好辦法?”

    他投降魏平光的目光充滿期待。

    然而魏平光卻避開了他的眼睛,一臉慚愧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此事根本在於士兵對如今的待遇不滿,臣……無能為力。”

    軍中為何怨氣載道,魏平光不是不清楚。但這實在牽扯到上上下下太多人的利益,若由他的口說出來,不僅是他自己,整個魏家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他不可能完全不為自己與家族考慮。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關鍵在於嘉佑帝怎麼選擇。

    這事叫一旁的陳太師暗中捏了把汗,他陳家和姻親袁家,都有很多族人在兵部極其相關的一條線上。真要扯出往年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陳家和袁家都難辭其咎。

    他連忙道:

    “此事倒是老臣先前想得不對,天下軍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豈可見利忘義,甚至為了區區蠅頭小利便背叛陛下!若是漲軍餉,反而越發縱得他們越發貪婪。為今之計,最要緊的還是立威,叫他們不敢再生出叛逆之心。”

    他提出兩個建議:

    第一便是從今往後叛逃者,其三代以內的家人全部處以死刑,並且嚴格執行禁軍家屬必須留京的政策。邊軍家屬,沒有長官批准,也不許離開所居城鎮。

    有人質為脅,便不怕禁軍和邊軍再次叛逃。

    第一,便是絕不能再像此次一樣,讓那種沒有任何牽掛的單身漢單獨成營成隊。從今往後,所有駐守邊疆的軍隊裡,必須保證每個隊有兩人以上是有家室者。軍中若有人叛逃,全隊連坐,以同罪論處。

    嘉佑帝一聽,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太師考慮得很周到,便如此去擬旨吧。”

    然後吩咐他將擬好的旨意快馬加鞭送到各邊城要塞去,令所有守將立刻調整軍中隊伍編排。

    魏平光聞言,有些失望,忍不住道:

    “陛下,堵不如疏……”

    嘉佑帝打斷了他:

    “眼下人心安定為要,不可再生內亂,此事不必再議。”

    他自然明白軍中的問題在哪裡,但眼下內憂外患,若他再嚴懲那些忠心耿耿追隨他的人,只會動搖自己的根基。

    他絕不會僅僅因為一次禁軍的叛逃,便亂了陣腳自毀長城。

    想到禁軍叛逃一事傳出去後會產生的惡劣影響,他又囑咐兩人,務必對摺子上的事情保密。

    只是,紙又哪裡包得住火。

    禁軍與邊關如此大幅度地調整軍中隊伍編排,又新增了對叛逃者的嚴厲懲罰軍規,甚至還規定了那種有些不講道理的連坐政策,如此大的動作,怎麼能不讓人好奇究竟發生了何事。

    燕山關離京城只得六七百里,又有那麼多禁軍都看到了叛逃者的“告全體同袍書”,消息自然很快便走漏到了京城。

    最先打探到這事的是那些達官貴人們。

    礙於陛下的態度,沒有人敢公然議論此事,可私底下,卻難免與至親或者信得過的友人說起這事。

    那些撈不到油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底層文官,心中竟有幾分豔羨之意。

    “幾萬士兵啊,慎郡王都直接給他們全體漲三成以上的軍餉,可見是在北戎得了多少錢財,文官數量少,肯定漲得更多吧。”

    “是啊,而且聽說那邊文官們年終都有豐厚的臘賜,還嚴禁給上峰送貴重禮物,底下的小官們日子過得可好了。”

    “真羨慕那些禁軍孤家寡人,說走就走,不像咱們,一大家子人在京城,想跑都跑不掉。”

    “誰說不是呢。”

    有些人是為錢財為自己的生活,有些人卻是為志氣抱負,扼腕嘆息不能投奔慎郡王這樣英明的主君。

    御史岑樘正在跟病床上的父親說著朝廷最近的動向。

    講起燕山關叛逃,又說起朝廷拒絕西戎國書一事,岑樘臉上的笑容有些諷刺。

    “朝廷難得對屬國強勢一回,仗的也是慎郡王的勢。真是好笑,如此年輕有為的兒子,不好生重用教導,以便將來託付江山,卻是處處打壓!大啟何其不幸,攤上了如此心胸狹窄的君主!”

    身為御史世家,岑老爺子很明白兒子心中的憤慨,也明白兒子在京中是如何被多方勢力打壓,被皇帝厭棄,抑鬱不得志。

    只是他年近花甲,心態要平和很多,聞言只平靜地道:

    “慎郡王錯就錯在,年輕,有為……歷代帝王……有幾個容得下這樣的兒子……”

    岑老爺子抱病多日,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連說話都有些吃力。可這次他卻破天荒地說了很多。

    “陛下大權在握卻容不下他……絕不可能甘心讓他繼位……幾位皇子的外家……也不可能拱手讓權……慎郡王又一心外擴疆土,此生……恐怕都未必會回到京城了……”

    他緊緊拉住兒子的手,渾濁的眼睛裡散發著熱切的光芒,像是催促般地道:

    “阿樘!想去投效慎郡王,就要趁早去……不然,以後就走不掉了!”

    被道破了心思,岑樘有些不自在:

    “爹,您說什麼呢,咱們一家人都在京城,怎麼可能去投奔慎郡王。”

    岑老爺子瘦得只剩下一包骨頭的臉上,露出幾分對兒子慈愛的安撫之意:

    “很快就會有機會的。”

    說完又殷切地叮囑道:

    “只有慎郡王這樣將百姓放在心上的主君……才能讓我等御史施展抱負,真正造福百姓!”

    “阿樘,你一定要去……帶全家人都去慎郡王治下!”

    岑樘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突然說這樣的話,只心不在焉地答應了父親,伺候他吃藥歇下。

    可第一天早上,當他要去上朝之前,卻聽到了父親房裡那個伺候的小廝的哭聲。

    他衝過去一看,便見父親面色安詳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已經沒有了氣息。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父親所說的機會。

    丁憂,扶靈回鄉,他們一家都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京城。

    “爹!”

    岑樘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