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京郊禁軍各大營地裡,今日有無數人向上官告假,準備回家。

    他們有的在京城有一個小家,有的家屬卻是住在營地。但無論是哪一種,想回家要麼只能休沐的時候,要麼就只能向上官請假。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今天兵部派人來傳信,將在他們大營的中等兵裡,挑選一些人填充大皇子護衛營,半個月後就將與大皇子共赴北疆的肅城就封。

    百人一都的隊伍裡,每個都要出十個人。

    這個消息讓一眾兵丁驚惶不已。

    雖然大皇子往日裡就是個風光人物,但如今卻是被分封到地方了,這一去可就是一輩子。

    而且肅城離邊境只有一城之隔,但凡邊境破防,肅城都要跟著遭殃。

    北戎兇悍無比,殺人如麻,無數換防的禁軍,邊防兵丁與普通百姓的頭顱都成了草原上的京觀。

    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京城再不好,他們也不想去肅城。

    但這由不得他們做主,一旦上面點了他們去,他們就必須去。否則便會以違抗軍令論處,直接推出去斬首示眾。

    每個人都生怕這倒黴差事落到自己身上,紛紛打算回去拿錢賄|賂上官。

    榮元站在離軍帳十步開外的地方,手指不斷扣著打著補丁的胳膊肘,黃瘦的臉上滿是猶豫之色。

    許久,他還是進去請假了。

    從上官的軍帳出來,他便直奔安慶坊去。

    和軍中許多貧苦流民不同,他本就是京中的平民,還住在安慶坊這種中等之家聚集的地方。

    家裡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個小院子,還有一間鋪子,京城郊縣甚至還有十畝地。

    當然,他這樣的在軍中也不少,只是相比流民出身的就少太多了,基本上都是兒子多的家庭送來的。

    因為每個兵丁可以免十畝地的稅,每個月還有高額的軍餉與口糧,不少父母還是很眼饞這份收入的。

    走回家中,正是午飯時間。來開門的是他的繼母。

    繼母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驚訝:

    “喲,元兒回來了!”

    對著繼母榮元很難有好臉色,他垂著頭,不冷不熱地道:

    “我找我爹。”

    說著,就從她身邊擠過去,來到了吃飯的堂屋。

    桌子上擺著白麵窩頭,醬菜,還炒了兩盤子筍子肉,這伙食可比榮元在軍營裡好多了。見他進來,兩個異母的弟弟就跟護食的狗崽一樣把盤子裡的肉菜使勁兒往自己的窩頭裡塞。

    他爹榮貴把眼皮子一掀,質問道:

    “今兒個又不是休沐,回來做什麼?請假可是要扣餉銀的!”

    “軍中要選人跟著郡王去北疆就封,每個都要出十人,很多同袍都給都頭送錢了。”看著他爹冷漠的臉,榮元鼓起勇氣道:

    “爹,我不想被選去北疆送死。您能不能給我拿五貫錢……”

    他已經打聽到了消息,都頭有過暗示,不想去的,要交五貫錢。

    他們中等兵月餉五百文,被上頭各種盤剝實際到手的只有一半,還得供自己和家裡花銷,想存錢難如登天。

    這錢對於不少兵丁來說都是一筆拿不出來的鉅款。

    但榮元知道,他家是給得出來的。

    入伍這四年來,他每個月的軍餉大半以上都被家裡拿走了,額外發的布匹其他布匹之類的也大多交給了家裡換錢。他給家裡掙的,零零總總加起來二十貫是有的。而且家裡還有鋪子和田土的出息。

    話音剛落,繼母就尖著嗓子嚷道:

    “五貫錢!這簡直是要人命哦,咱們家開銷這麼大,哪裡拿得出五貫錢!”

    “而且,元兒你也太不思上進了,入伍四年連個隊長都不是。京城裡太太平平的,根本沒有立功的機會,去北疆殺敵才好升官啊!”

    她心裡算盤打得可精,榮元今年已經十九,眼瞅著就得成家立業。到時候家裡要出一筆彩禮不說,以後榮元要養家,兵部也不會再每月發給他爹一半軍餉,怎麼算都是個虧本買賣。

    倒還不如讓榮元去北疆,軍餉要提一等不說,戰死還有不菲的撫卹金。

    榮貴拿起桌上的白麵窩頭咬了一口,跟著道:

    “你娘說得對。去北疆有升官的機會,哪裡還能倒貼那麼多錢不去的。”

    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榮元此時卻依舊覺得刺痛,他紅著眼眶硬聲道:

    “爹,這是兒子的買命錢!”

    榮貴眼睛一瞪,怒聲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