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綠 作品

第77章 第77章

    下人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這個姑娘,不這位夫人,和方翰林所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同,方翰林為人持躬謹慎,是個體面人,從來沒有大吵大鬧的樣子,向來很有風度,是個大好人。

    但阮氏能一進門就喊國政絕於私門,非體也!這種話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能說出來的,這句話的意思是國家大事只應該在公堂上討論,而不是在私宅裡說,

    此為國君最忌諱之事。

    饒是崔緹已經位極人臣,都不能倖免。

    可進門之後,見是個婆子招待,也沒有二話,反而吃喝還看書,簡直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讓方惟彥走吧,帶著他夫人一起走。”崔緹淡淡的道。

    要對付一個人,當然不是直接真刀真槍的幹,怎麼可能他去和一個女人吵架?那多丟身份。

    反正下次如果再讓方惟彥過來,他難道還有二話不成。

    此時方惟彥剛作好幾首,覺得還要潤色,只見有個嬤嬤過來道:“方翰林,您夫人正在府上呢。我們好酒好菜的照看著,學士大人說天色已晚,讓您夫妻二人回去。”

    方惟彥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我夫人來了。”

    莊嬤嬤點頭,“是。”她還道,這下好了,方惟彥這樣一個人,有個這樣糊塗的老婆,日後落在崔大人這裡,害的丈夫一落千丈,看她怎麼辦。

    這樣的女人以後還能在家裡待下去嗎?

    方惟彥頓時心急如焚,趕過去花廳,他到的時候,蜜娘正喝著蜂蜜水,看著《論衡》,時不時還撥弄一下這花廳掛著的琵琶,真真是好不愜意。

    “蜜娘,我弄完了,我們走吧。”其實他更想問蜜娘怎麼來了,因為其實他很瞭解她,她絕對不是那種真的暴脾氣,每一次出手完全都是有理由的。

    但在這裡再究其原因,這麼晚了,待著也不好。

    蜜娘見方惟彥唇色發青,就對他道:“你沒吃飯嗎?怎麼不吃了飯再回去。”

    方惟彥搖頭:“不必,我們回去吃吧。”

    他在崔家就是吃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味同嚼蠟,純粹是沒個好心情。

    “成,那你回去吃吧,我在這兒挺好的,今天我就不回去了。”蜜娘往椅子上一靠,還打了個哈欠。

    什麼?

    方惟彥還以為他聽錯了,怎麼只他一個回去,連忙道:“蜜娘,我無事,我們回去吧。”

    蜜娘不耐煩道:“你回去就自己回去,我不回去。我包袱都準備好了,就準備在這兒過夜的,正好到他們家養胎。”

    “你要做什麼?”方惟彥都被嚇到了。

    “哼,我早說過國政絕不能在私門談,一次兩次三次我能容忍,可時日長了,知道的說的好聽是什麼學士愛護,不知道的以為你方惟彥是他的臣子呢?反正他不是讓你時常餓著肚子寫青詞嗎?我在家也見不到你,我就在她們家養胎,誰也不要攔著我。你知道我的,做事向來不畏懼別人說什麼。”蜜娘對方惟彥使了個眼神。

    方惟彥立馬反應過來,國政絕於私門,這話真真是反擊的太好了。

    像譚麟那樣私下抱怨,只是抱怨辛苦飢餓,很少有人會替他出頭,因為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是規矩,更何況崔緹是他們的大座師,深得皇上青眼。

    但若是以私門不會公事,且本身就不應該使喚皇帝的臣子。

    王三娘在屏風後看著,她期待這二人最好能吵一架,方惟彥對阮蜜娘失望。

    沒想到方惟彥感嘆道:“那好吧,你就在這裡住下,一應物件我讓人送來,還有我們肚子裡的小姑娘也要好好兒的。”

    一看方惟彥能領悟自己的意思,蜜娘心中很是高興,她道:“嗯嗯,你把我最愛的那盒牙粉送來,旁人家就是再好的牙粉我也用不慣。”

    崔家下人一聽方惟彥這麼說,都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向他。

    方惟彥故作虛弱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明天你要來府上看我,送我愛吃的牛肉湯包來,我早上就要吃那個。”

    二人喁喁私語,方惟彥還真的準備走的。

    崔緹聽說了,大罵:“被婦人拿捏,倒也好意思,這個阮氏她要做什麼?”

    這個人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若是真的讓她住下了,方惟彥把國政絕於私門,不體也!這樣的話傳出去,恐怕他立刻就要被人參了。

    雖然他是完全不怕那些御史犬吠,但皇帝也廣開言路,一旦傳出去,方惟彥一個小小庶吉士,能為不大,但若把人逼急了,絕對是魚死網破。

    **

    “季英留步。”崔緹含笑捏須行走出來,一派文人雅士的模樣,彷彿是哪裡的居士一般。

    方惟彥一隻腳正準備邁出花廳,蜜娘當然也看到有人走了出來。

    方惟彥連忙垂手站好。

    “請學士指教。”

    崔緹搖頭:“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算什麼指教呢。你既然寫好了,就快些回去,怎麼還不走?”

    他這眼裡彷彿沒有看到蜜娘一樣。

    方惟彥笑道:“學生這就走。”

    但也只准備一個人走,蜜娘仍舊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裡喝著蜂蜜水,臉色沒有半點波動。

    崔緹往屏風後看了看,他畢竟是男子,不好和女子隨便搭話,這時候王三娘才從後邊走出來,她笑意吟吟的對蜜娘道:“咦,怎麼你不跟著回去?你相公不是回去了嗎?”

    蜜娘冷哼一聲:“你自己不是知道麼?當年你姐姐在詩會上就是作假,請人吹捧,拿我們當墊腳石,那個時候我就說了我絕不是那等容忍別人在我家門口弄虛作假的。況且,我不知道你們家三番五次請一個庶吉士上門做什麼學問?天天在翰林院館課自有人教,怎麼還得經常扣留他,還飯都不給的吃。這比請人去挖煤礦還黑心吧。”

    “反正不是說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嗎?可這不是普通的師生關係,大臣不能公器私用,即便他現在是庶吉士,那也是朝廷為皇上為國家選拔的人才,並非是你們崔家家奴。你就是養條狗,讓他看家,都得給一根大棒骨吧,一個年紀輕輕,平日館課從來都是最好的二甲傳臚出身的進士,就因為自己的善良,居然過的連狗不如,你們還敢問我,真不是東西。”

    “我今日不走,以後也不走,我這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什麼公婆爹孃相公在我眼裡比不上一個禮字。做大臣的不以禮來約束自己,反而把皇帝之臣當為私臣,你們既然三次餓他肚子,那我就在你們家三個月。”

    王三娘心道,讓你說讓你說,到時候最好方惟彥也被打發走,蠢女人。

    崔緹卻看了方惟彥之妻一眼,分明這樣體面的人,卻做出無賴的事情,但他見王三娘不欲多說的樣子,他只好上前,好像才看到蜜娘一樣:“方夫人這是說哪裡的話,季英是陸大人看好的人,又是我也看好的後輩,這才讓他來我府上,還請你不要見怪。”

    一幅慈祥長輩的模樣。

    蜜娘起身福了一下,才笑道:“我是個婦人,並沒有什麼見識的,關心的也都是微末小事,只是我有一惑,請您解開?”

    “你說。”崔緹眯著眼看她,並不以為意。

    一個女人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蜜娘笑道:“不知道您的座師是哪位?當年是不是也這樣關著您不給吃飯,把庶吉士當奴才打發呢?”

    崔緹自認養氣功夫也好,這話卻很難接,若他說沒有,也就是說是他自己自作主張,並沒有舊例,若是有,她可能早就已經打聽好了,那就是汙衊別人。

    而且,她這個問法本身有問題,什麼把庶吉士當奴才,他什麼時候把庶吉士當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