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每次吃完之後,那個年輕護工都會給他做腹部按摩,揉得很舒服。

    因為他只是被從背後扶著,按摩也隔著被子。

    過了最初的牴觸,雲集很快就適應了。

    過去雲集總生病,卻很少住院。

    住了院也是一個人清湯寡水地熬過去。

    他原本已經習慣了。

    這次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雲集很多想法都變了。

    就像那個大爺說的,能享福就享福,人總不把自己活活逼死。

    少淘閒氣少操閒心,很多事情只要不深思,慢慢就看淡了。

    按部就班就好,是他之前太糾結。

    等雲集能坐起來了,護士就開始讓他吹氣球。

    每天十個,一個都不能少。

    因為這個痛感稍有些強烈,醫院要求護士全程在旁邊監督。

    每次雲集吹的時候,胸口都疼得厲害。

    他總是吹到一半就想放棄。

    但是當著護士和護工,有時候傅晴也在場,他不好意思喊疼。

    好在那個年輕護工每次等他吹完一兩口氣,就會給他揉揉後背放鬆一下。

    今天來的這個男護士歲數有點大,面相也比較嚴厲,法令紋很深。

    他看見年輕護工給雲集揉背就露出一種不贊成的神色,“這種吹氣球的治療方法就是為了把肺儘快地膨起來的,這麼吹一口歇一會兒的,效果不會太好。”

    傅晴也心疼,但對方是專業的護士,她只敢小聲辯解:“那他現在胸口疼,總得歇一歇。”

    “不吹不就不疼了,那病還能好嗎?”護士不以為然地微微一撇嘴,“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嬌氣。”

    “你……”傅晴臉色立刻就冷了。

    “沒事兒,我吹。”雲集現在什麼都無所謂,就是不想聽人吵架。

    而且就這麼點兒小事,他並不在意護士說什麼。

    但他身體恢復得可能還不夠,連著吹了兩口,臉色就有點泛白。

    他身邊的護工直接把他手裡的氣球接了,護著他的胸口一點一點順。

    雲集難受得有點說不出話來,只能靠著護工的肩膀等著疼痛緩解。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護工的身體在微微地抖。

    護士乜了他們一眼,“這麼一小口一小口地吹,什麼時候能……”

    “作為一個醫護人員,你是怎麼對著病人說出嬌氣這種話來的?”叢烈單手護著雲集輕輕順後背,轉身對護士說,“他疼,不能休息一下嗎。我很懷疑你的專業程度,你護士號是多少?。”

    他聲音並不高,而且很沙啞,但是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清楚。

    那個護士本來就是看雲集只有一個女家屬陪著,等得不耐煩了,嘴上催促一兩句,沒想到一個護工會有這麼大反應。

    他確實理虧,只能嘴上找臺階,語氣緩和了許多,“我這不是也希望他早日康復嗎?這個吹一口歇一口確實沒什麼用。”

    “那你就有資格說他嬌氣嗎?道歉,”叢烈抓著那個字眼放不開,“或者我投訴。”

    那個男護士臉上有些不耐煩,但又覺得這個戴口罩的護工不好惹,只好微微向雲集點了個頭,“對不起。”

    等護士出去了,病房裡安靜了。

    傅晴感覺自己現在說什麼都好像不太合適,也一聲沒吭地出去了。

    叢烈的口罩還沒摘,拿了一個新氣球給雲集,嗓子已經不能聽了,“不疼了再繼續吹。”

    雲集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

    叢烈快被溼透的口罩捂得不能呼吸了,還是固執地給雲集遞氣球,“等你吹完我就走。”

    雲集抬手把他一側的口罩帶子鬆開,“這兩天都是你在這兒守著?”

    叢烈用手掌在臉上抹了一把,死不承認,“沒有,我就今天剛來。”

    雲集搖搖頭,“你說了你不纏著我了,你說到要做到。”

    “我做不……”叢烈咬牙切齒地回答了一半,飛快地看了一眼雲集的臉色,“這次你住院,都是我的錯。我只照顧你,我什麼都不多做不多說,行嗎?”

    “叢烈,”雲集稍微抿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我們說好的。”

    叢烈手上的氣球都變得溼漉漉的。

    他低著頭換了一個,“你先吹氣球好嗎?先別為我煩心,你就當我不在這兒,我等你吹完我就走。”

    雲集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把幾個氣球吹了。

    他精神頭還是很弱,吹完就已經累得連疼的力氣都沒了。

    叢烈很熟練地給他拍背,渾身抖得好像疼的人是他而不是雲集。

    他繃著不敢掉眼淚,等扶著雲集躺好,真的就重新戴上口罩,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傅晴抱臂靠在走廊上,“我就跟你說瞞不住他。”

    當初叢烈跟大爺換班的時候就讓傅晴撞上了,她有點吃驚。

    但是確實沒人比叢烈對雲集更上心,直接交給護工她也不放心,所以當時就算默許了。

    正是白天,走廊裡的陽光很明亮,人來人往的。

    有的家屬正在走廊盡頭曬剛洗好的衣物。

    很多家屬在扶著病人散步。

    叢烈的眼睛已經被紅血絲爬滿了。

    但他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

    他就在門口安靜地站著,如同一尊雕塑。

    等過了大概五分鐘,叢烈突然出聲問傅晴:“你能幫我進去看一眼嗎?”

    “看什麼?”傅晴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等他睡著了,告訴我一下。”叢烈低下頭,聲音有些不連貫。

    傅晴嘆了口氣,“你還不走嗎?”

    “他要是還沒睡著我就先不進去,但是他剛吹完氣球胸口會難受,睡著了得有人給他順背。”

    叢烈平靜的聲音沒有半分起伏。

    但傅晴卻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