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摟腰

    喬安年是在第三次模擬考時, 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可能出了點問題。

    他握著筆,視線緊緊地盯著試卷。

    試卷上全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內容,可是他的大腦就是一片空白。

    那些他曾經遊刃有餘的文字、數字, 在他的眼前凌亂成了令他全然陌生的排列跟組合。

    他需要用筆戳自己的手背,用疼痛來讓自己的大腦清醒。

    他沒有戳得太過用力。

    那個時候, 他還是能夠控制自己,不去傷害他自己的身體。

    第一次起了作用。

    他的大腦因為疼痛恢復了清明, 那些在他眼前變得陌生的文字跟數字,再一次以他熟悉的面貌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順利地交卷前完成考試。

    但是在這之前, 他每一次都會提前十來分鐘,甚至二十多分鐘完成試卷, 會有充足的時間檢查卷子。

    第三次模擬考成績出來, 他的總分比之前兩次要稍微下滑一點, 但是並不是太明顯。

    他仍然考了全校第一。

    接著是, 第二次,第三次……

    用疼痛刺激大腦,保持清明的效果一次比一次弱, 哪怕他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效果不再那麼明顯。

    他的名次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掉。

    第一次考砸,老師找他談話,讓他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考試發揮失常是很正常的事情。下次爭取考好就可以了。

    他聽了以後, 並沒有豁然開朗。相反, 他的心像是被繫了重物, 沉沉地往下墜。

    他很清楚,他不是什麼發揮失常, 是他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考試這件事, 也害怕他的症狀不會好了。他害怕下一次情況不會變好, 只會變得更糟。

    有句老話說,越是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他越是怕他下一次沒有辦法及時調整好心態,結果就真的驗應了。

    接下來的幾次考試,他果然都沒有能夠考好。

    更加糟糕的是,他晚上開始失眠。

    睡前喝牛奶,泡腳,泡澡,聽輕音樂、聽讓人舒緩的白噪音……所有能夠讓自己心情放鬆,容易入睡的方式,他全部都試過。

    收效甚微。

    每天還是凌晨兩三點才能入睡。

    好不容易睡著,也都是在做夢。

    夢見自己回到那個蟬鳴的炎熱夏天……

    他第一次花錢打車,趕到考場,因為距離開考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他被交|警攔在了考場外。

    “這位同學,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家裡人呢?”

    “就是,這個孩子的家裡人在哪裡啊?這也太不負責任了!中考多大的事情啊,怎麼就讓他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可憐,估計得再上一年,明年才能考了吧?”

    “肯定得等明年了啊!這缺考一科呢!不說這分數差人家一大截,心態肯定也穩不住啊!”

    “也是。哎。這孩子的家裡人也真是心大!這麼大的事,怎麼家裡人一個提醒的也沒有啊?”

    手裡的准考證被汗水浸溼,鬆開時,上面的墨水泅開。

    准考證被繼母藏起來,他用雪糕哄了妹妹,從妹妹嘴裡套出了話。他從廚房拿了刀,衝到繼母跟父親的廠裡。

    他終於找到自己的准考證,從床底下的鐵盒了裡,拿了錢,拿上他的資料袋就往外衝。

    還是太遲。

    “你還說你兒子老實!老實今天會拿刀對著我們?天吶,嚇死個人了。也不知道像誰……小小年紀,就這麼狠的心,竟然都敢拿刀威脅人了噢,不得了。這哪天他要是發狠起來,不會都把我們給殺了吧?太可怕了。”

    “誰讓你藏他的准考證的?中考多重要,你不知道?這次是你太亂來了。”

    “藏他准考證,讓他沒有辦法去縣裡上高中這個決定,你不也同意了嗎?”

    “我什麼時候同意了?”

    “你沒同意?你沒同意那天我說要是安年去上高中,我們要是忙起來,大寶跟小寶兩個孩子就沒人看,要是安年不去上高中就好了,你不也說了嘆了口氣,沒吭聲麼?還說他要是考上了高中,還得給出學費。再說了,他沒辦法上高中,留在家裡,教大寶、小寶功課,等大寶、小寶大一點,他再去廠裡上班賺錢,不是一點也沒耽誤?讀書不也是為了賺錢麼?

    他那個媽這麼多年一走就沒有一點音信,也沒有寄一分錢回來。我養他這麼大,已經仁至義盡了。總不至於,還想讓我給他出錢上高中,再供他上大學吧?啊親媽都沒做到的事,我也沒這本事。經過今天的事,讓我更加明白了,這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你對他再好啊,都沒有用!都是肉包子打狗,費力不討好。

    不行,今天這事,我是越想越後怕。你得讓他給我道個歉,最好是,再給籤個保證書,保證以後不會再拿刀威脅我們什麼的,要不然他就對馬上就給我出去打工,往家裡寄錢!對,這個好!他出去打工了,不在家,自然不會有人能威脅到咱們。他留在家裡,他總覺得,就跟定時炸彈一樣的。誰知道他哪天瘋病又會發作啊。”

    “喬廣品,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

    夢是無序的。

    老房子,破舊的院子,無精打采的教室的風扇……

    不管一開始夢裡的他在哪裡,誰在跟他說話,或者他聽見誰在說話。

    最後,總是會夢見考場,夢見教室。

    夢裡的他,總是在著急地找教室。

    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找到教室,坐下。

    試卷上都是他熟悉的內容,可是他就是一道題的答案也想不起來。

    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夢境裡他的心悸感,影響到了現實生活中他的情緒。

    現實裡的他,在考試時,大腦也開始一片空白……

    …

    風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

    喬安年就沒想過,自己從樹後面出來會見到人。

    確切來說,他就沒想過,自己會被發現。

    他們班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他提前跟班主任請了假,想回家自習。

    每年都有學生因為學習壓力過大,導致情緒崩潰的。

    他最近的表現,估計也讓這位年輕的班主任擔心壞了。

    他一說想提前回家自習,班主任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沒多說什麼,就同意了。

    他沒提前回去。

    提前回去,張倩柔肯定要擔心。

    他每天都是家、學校,兩點一線的,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哪裡可以去,揹著書包在學校裡晃盪,又很容易招致路過老師的詢問。

    他只是想去一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待一待。

    思來想去,竟然發現,沒有哪個地方比操場邊上的林蔭道更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