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80章 在其板屋(十二)

    這下眾人紛紛露出驚訝的神情,疑惑地打量著藏在暗處的裴嬌。

    他們這位宮主究竟有什麼本事,竟讓這位冷血的魔君做出這般舉動?

    寧長旭微微揚眉,“須得有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承諾,畢竟雙方實力懸殊過大,若是你哪日與她發生矛盾口角,我怕她會被欺負。”

    寧長旭緩緩站起,“當然,能做到這些,只是通過了我西鏡自古以來的考驗,最後能否成,要看舍妹同不同意。”

    藏在屏風後的裴嬌緩緩一怔,對上寧長旭的目光。

    他眼底仍如一汪平靜的秋水,不起絲毫波瀾,他緩聲道,“我這位妹妹吃了許多苦,那時她心脈被毀,右眼被奪,是我花費整整兩年才將她從鬼門關撈了回來。”

    “這朵我精心培育的花,放於掌心的明珠,乃是西鏡最為尊貴的女子,她不是交易的物品,有權為自己挑選心儀的夫婿。”

    段昊蒼抱著刀,冷哼一聲,“就是,西鏡宮主,也不是什麼人想見都能見的。”

    面對冷嘲熱諷,顧景堯面色不變,唇角微揚,“自然。”

    “自此以後,她不僅是西鏡最尊貴的女子,更會是整個仙洲,整個修真界最尊貴的女子,無人再敢欺她辱她。”

    他此番來此,不為獲得任何人的認可,除了——

    他目光緩緩轉向廳堂中的畫卷。

    這是裴嬌收的生辰禮,是北海的畫師為她以靈力描摹的畫卷。

    這畫卷不是靜態,尚能見畫上的人神態變化。

    裴嬌容貌清麗,身後是身著青衣的寧長旭,左右立著幾位宮主。

    她垂眼望過來,被眾人簇擁著,身上端莊金貴的服飾彰顯出她一宮主位的高貴身份,恍若不可冒犯的神女般高高在上。

    她曾於寒冰風雪之中撐起他殘破的軀體,教會了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他此番跨越千山萬水,只為再度獲得她的垂眸。

    ·

    裴嬌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無論是寧長旭還是顧景堯,這二人的態度都令她極為震驚。

    可能是以往沒有收到過這般待遇,她向來習慣了被輕視被忽略,被當做物品般隨意轉讓丟棄也是常有的事。

    而他們二人今日展示出的尊敬和誠意,都讓她感到十分不適應。

    更何況……這兩人達成了什麼協議,在爭鋒相對完之後,寧長旭竟同意顧景堯見她。

    只是他能否見到裴嬌,還得通過重重考驗。

    至少擋在面前的,就有段昊蒼這尊大佛。

    他似乎看出顧景堯這廝在裴嬌面前不敢造次,態度便更囂張了些。

    他守在裴嬌的乾坤宮前,盯著顧景堯,“聽聞魔君曾經利用過阿寧,阿寧如今見著你都會害怕,你還是別去打擾她了。”

    顧景堯站在烈陽下,他抬眸仰望著巍峨的宮殿,緩聲道,“我此番來,便是求她原諒的。”

    榮華畢恭畢敬道,“宮主讓我帶句話給您,她說您並沒有什麼錯,無需求得任何人原諒。”

    “您與宮主先前的一切都是交易,宮主幫您解除禁制,您讓宮主得以長生,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您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待到交易結束,兩不相欠,再無瓜葛,所以,請您回去吧。”

    少年長睫顫了顫,他卻沒有回話。

    段昊蒼見他仍不死心,便冷哼道,“阿寧因為被季青嶺那個老匹夫捅了一劍,心口如今還留有舊疾。”

    “你若是誠心的,便去尋了那傳聞中能療養心脈的無垢白鶴心給她療養身體,可別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榮華看過來,解釋道,“無垢白鶴心乃是聖潔靈草,生長在天山之上,天山境內,魔族不得踏入。”

    “若是強行破陣,天山靈物便會毀於一旦,故而我們一直無法將此物帶給宮主。”

    所以,他們提出這個要求,是想要顧景堯知難而退。

    段昊蒼聳肩道,“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天山有七千七百層雲梯,那些避世的老禿驢便在這雲梯之上建了佛寺。”

    “他們對魔氣厭惡至極,卻虛偽地秉著蒼生皆可度的道義,給了魔族一條能去天山的路。”

    他盯著顧景堯,緩緩道,“那便是不用靈力,爬上七千七百層雲梯,一步一叩首,誠心懺悔。”

    “待到爬完這七千七百層,登頂天山,他們見你誠心悔過,便會允你進入天山。”

    “很可笑,是不是?”

    顧景堯垂下眼,隨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段昊蒼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抱臂同榮華道,“我說什麼,放棄了吧。”

    “別說這七千七百層雲梯,光是他堂堂一介魔君,也絕對拉不下臉面去天山懺悔叩拜,這要是傳出去,多丟人。”

    只是當第日清晨,一道令人驚詫的消息便轟動了整個修真界。

    段昊蒼尚在以茶水漱口,他的下屬便匆忙趕來,“宮主,宮主,出大事了!”

    段昊蒼揉了揉凌亂的發,“什麼事?”

    下屬面露驚詫道,“現在外頭都在傳,南晏魔君前腳還在殺人,後腳便去了天山,沐浴佛光,誠心懺悔,徒步去爬那七千七百枚雲梯了!”

    段昊蒼猛地將口中茶水吐出來,一臉驚詫,“你說什麼?!”

    晨光熹微,雲霧拂過天山草木,落在少年長靴之下。

    天山像是兩個極端。

    顧景堯從山腳步入雲梯之時,烈日杲杲,爍玉流金。

    他抬眸,看向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雲梯,撩起衣襬,緩緩下跪。

    他垂首,重重磕在了冒著熱氣的雲梯上。

    每一步皆是如此,沒有任何踟躕猶豫,也未使用任何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