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66章 溫其如玉(二十三)

    他逐漸急促的呼吸鋪灑在她的頸間,溫熱酥麻。

    裴嬌蹙了蹙眉,瞧見他眼眸發紅地盯著她看,只當他是難受極了。

    她心中一軟,拍拍他的背,安慰他道,“我才不走呢,馬上便到了,你多忍一忍吧。”

    他眸光暗沉,緊緊盯著她,眉眼沉寂唇線緊繃,瞳色帶著一抹壓抑的深黑。

    “這是你自己選的,我給過你機會,若是你今後敢逃,我會先殺了你。”

    隨後,他揉碎了落在掌間的雪,抬起下頜遠離她。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清澈乾淨,毫無防備地仰視一個人的時候,能喚醒他壓抑的無數惡念。

    “我都說過了,我不會走的,你還要我向你保證多少遍?”

    他垂眸與她對視,眉骨驀然一動,喉間微微一緊,隨後迅速抬手遮住她的雙眼。

    他面無表情地啞聲道,“你平時也是這麼看別人的?”

    裴嬌微微一怔,顯然一時之間陷入黑暗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簌簌而落的大雪之中,她也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顧景堯面上一閃而過扭曲的嫉妒之色,語氣晦澀冷淡:“不許。”

    他咳了幾聲,似乎為了掩飾話語中多餘的情緒,復又惡狠狠地威脅道,“敢這樣看別人,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風雪聲呼嘯而過,裴嬌聽不真切,只大約知道不知為何他又動怒了,甚至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來。

    她有些懵,還有些委屈。

    她又做錯了什麼?

    不是安慰了他幾句,為什麼突然要挖她的眼珠子?

    她心中那份難得的心軟迅速消退,迅速離他遠了一大步,背過身去悄悄用腳尖在雪地裡畫了個圈詛咒他。

    好心當做驢肝肺。

    活該你沒人疼沒人愛。

    ·

    不出所料,幾乎是在顧景堯與北幽魔君交手重傷的消息傳出之後,由天嵐宗為首的發起除魔令便廣為人知。

    眾多宗門皆表態願意參與,揚言於血魘之日便會要這囂張的魔頭付出代價。

    裴嬌當然也沒閒著,她在這段時間做準備,選擇了雪域一道奇景作為防守的地方。

    此地名為陰陽裂,乃是雪域中極為兇險之地,四周皆有冰窟。

    於冰谷的深處,有一道巨大的縫隙,這道縫隙內翻湧著於冰層之下隱藏的滾燙岩漿。

    據巫醫說,這番奇景還是因當年天光焰席捲而過,強大的靈力使得冰火兩重天得以共存,也造就了易守難攻的現狀。

    顧景堯在三日之前就已然閉關療傷,裴嬌倒是不擔心,他本性多疑,應當早在閉關之前便在自身周圍設下無數陣法。

    不過好在他的寶庫之中確實有許多厲害的法器,而巫醫率領族人主動願意參戰,這樣法器也得到了平等的分配。

    和裴嬌的目的不同,這些弱小的魔族為了顧景堯願意以身犯險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

    對此,巫醫平靜道,“大人於我部落有恩,雖說大人不善言辭甚至難以相處,但老夫也能感受他對我們的庇護,若不是他,我們早已化作這骸骨埋屍於風雪之中,在老身在看,魔域的希望都在大人身上,老夫後輩的平安也得大人庇護,如今大人有難,老夫豈能袖手旁觀?”

    骨瘦嶙峋的嵇北更是露出陰狠的情緒:“誰若是敢在此時忘恩負義臨陣脫逃,我便殺了他們。”

    說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裴嬌一眼。

    裴嬌:“……”

    先前她便知道嵇北似乎不太喜歡她,已經做到盡力和他和平相處了。

    但是自從此番他得知顧景堯受傷大部分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便更加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不再隱瞞對她的不滿。

    大敵當前,他也不至於蠢到會和她內鬥。

    裴嬌倒是不在意他的這些眼神,只想著如何能夠躲過此番劫難。

    血魘之日來臨,整片雪域都詭異地陷入死寂,偶見鬼火狐鳴。

    素日的風雪呼嘯之音都趨於平靜,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室內昏暗的燭火跳動,壁畫之上的貔貅獠牙冒著寒冷的光。

    嵇北長袍攜著尚未化去的雪,他步履匆匆,推開殿外的門,疾步跨過門楣便匍匐於地,“大人,若非那裴寧惹出此番禍端引出北幽魔君,大人也不必於此時和北幽魔君發生衝突,更不會陷於如今的險境,讓那仙盟有了可乘之機。”

    “此女就是個影響大人的禍害,萬萬不可再留。”

    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的靈氣自珠簾後拂來,將嵇北狠狠擊飛。

    顧景堯昳麗冰冷的面龐於絳紫色珠簾後若隱若現,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吐血的嵇北,“你何時也敢如此和我說話了?”

    嵇北狼狽地蜷縮著瘦弱的身軀,神情卻格外執著,“我從未見過大人對哪個女子如此特殊,大人向來都是毫無羈絆率性而為之人,如今為了這女子卻屢次破例。”

    “此女子來自仙洲,其目的不可知,大人可以殺了嵇北,嵇北卻不能不說,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人越陷越深!”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見證大人一統魔域,陪同大人登上至高無上的王位,然後報復那些曾經輕視傷害他的人。

    絕對不能讓這個女人毀了一切。

    顧景堯微微沉默一瞬,似是因被戳中了痛處,他的語氣越發不耐,“她不過只是一枚我手中的棋子,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從始至終便都是利用。”

    “待到無用之時,我自會親自毀了這枚棄子。”

    旋即,他微微側過頭,輪廓冷峻的下頜微微一斂,眸中暗流洶湧,“你若再胡言亂語,我便先毀了你。”

    嵇北面露不甘,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對上後者陰鷙的目光,便只好垂眸悻悻地轉移了話題,“嵇北不敢,巫醫交待過大人須在血魘之日來臨前進入冰棺內封鎖五感,陷入沉睡從而閉關修復傷勢,不知大人可有別的吩咐?”

    須臾,珠簾後的人淡淡道,“看好裴寧,護她周全。”

    嵇北微微一愣,他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直到那人的聲音傳來,“我留她自有用處,若是她有任何差池,你提頭來見。”

    嵇北握緊拳頭,遂低眸道,“是。”

    裴嬌知道巫醫為顧景堯療傷從而打造了一枚冰棺,是為了讓他進入棺內閉關沉睡從而加快修復傷勢。

    誰知平時理智的他一而再再而三拖延入棺的時間,便是連裴嬌都看不下去了:“你就別再添亂了,快點去療傷吧。”

    畢竟現在他們二人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顧景堯並未答話,反而用修長的指節觸碰到她耳邊的金墜,淡淡道:“你不是一直都好奇這東西為何一直取不下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