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121章 造辦衙門

    也只有說起這些事兒,弘時才神采明亮些,平時在上書房讀書,他就像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一般走神。

    弘晝便道:“哥辛苦,只是小侄子才剛兩個月,哥又要離京。”

    弘時這回回京,就是為了妻子生產。剛做了阿瑪他自然也高興,陪了妻兒一兩個月後,卻仍舊準備跑路:只要在京裡,總是免不了要見到皇阿瑪,要被皇阿瑪提點考試。

    哪怕如今自己都做了阿瑪,弘時見到皇上還是從五臟起打哆嗦。

    如今對孩子的熱乎勁已經過去,弘時準備再次去幹自己的禁菸老本行。

    弘時身邊的太監收了書本子,他本人則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輕鬆與兩位弟弟道:“我已回了皇阿瑪,接下來幾日收拾行李,還要與各叔王府上辭別,之後就不來唸書了。”

    弘曆弘晝都起身行禮告別。

    見弘時歡快離開的背影,弘曆說不羨慕這份輕鬆是假的,但更多還是堅意:弘時是做了逃兵。他這麼輕鬆是因為放棄了儲君之位,作為長子他完全退縮了敗退了,只是一味往外逃去,不過是在京城混不下去,換個地方作威作福罷了。

    弘曆不想學弘時,他想學的是皇上。

    自己如今才十五歲。

    皇阿瑪可是熬到十五歲才登基。

    等散了今日的學,弘曆回去整了整自己的銀錢:皇阿瑪早定了過幾日就去圓明園消暑。到時候哪怕他不能見到額娘,也得送些銀子過去,免得圓明園西苑的宮人怠慢。

    去歲剛聽聞額娘被送去圓明園的時候,弘曆的心情與忽然有個雷劈到眼前一般,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立刻去向皇阿瑪求情,得到的回答只有‘朕已經顧全了皇子生母的顏面’這句話。

    再聯想到宮裡剛出現過的皇貴妃流言,弘曆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因此有段時間弘曆極是惱火:他以為額娘會跟他一起忍耐,結果竟是這麼倉促出手,顯然還被人識破了——若非鐵證如山,太后也不至於也就一言不發,甚至還贊同了皇上。

    但日子總得往下過。弘曆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一年、十年、二十年,他就以皇阿瑪登基的年紀為一個目標,激勵自己熬下去。

    熬過這漫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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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時間,姜恆近來收到了不少新的座鐘。

    說來,西洋之物最早引起中華興趣的應當就是計時精準的鐘表了。

    最早大約能追溯到大明時候萬曆皇帝第一次收到西洋鍾,他對這種精密自鳴鐘很感興趣。皇帝感興趣,東西方交流才順暢。說鐘錶是洋人進入中華之地最大的敲門磚也不為過。

    之後朝代更迭,到了清朝,也不妨礙皇室貴族對西洋鐘的熱愛。

    這從來都是京中最頂尖的奢侈品之一。

    說來此物在貴族中流行多年又價格高昂,不是沒有國人想著仿造掙錢。比如廣州十行裡就有商人召了工匠,仿著製造。但到底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造出來的鐘表比較粗糙報時也並不很準。如此貨物賣不出去,漸漸也就沒人做了,只專心倒賣。

    直到外事衙門和造辦衙門的陸續成立。

    現在京中已經能造出與法蘭西漂洋過海帶過來的西洋鍾一樣精巧的時鐘。

    且原先採買的西洋鐘錶,自然是洋人按著西洋的文化來造的,許多鐘錶上的紋飾就都是衣著清涼甚至只披著薄紗的神話中的女子,或者乾脆就上半身什麼都不穿的男性神明——兩地審美不同,許多世家都覺得不可入目,也疑惑西洋人怎麼回事,就這麼不愛穿衣裳嗎?怪道常年要買大量絲綢去呢。

    如今京中造辦衙門能穩定出國產的鐘表,其造型自然就與中華文明契合起來,譬如嫦娥雲中捧月型圓鍾,譬如八仙過海的大片雕花座鐘,都深得世家們喜歡。

    外來的西洋鍾銷量倒是掉了不少。

    此時姜恆這裡收到的也是幾款國產的鐘表。

    法蘭西起初還恐失了賣鐘錶這項大生意賺不到錢,後來發現,不對,我從大清賺不到錢,但我可以轉手做二道販子啊。

    這樣極具東方色彩的鐘表,正如絲綢和瓷器一般,都是西方貴族們最喜歡收集了用來顯擺自身的奢侈品。

    姜恆也沒想到,這條時間線上,會出現法蘭西運‘中華鍾’倒手賣給西洋各國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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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敏敏回來的時候,罕見情緒有點低落。

    姜恆原在案前寫字,聽秋雪說起女兒情緒不太好,立時擱筆洗過手往後殿去。

    到了就見敏敏在窗口處看花,姜恆走過去坐在旁邊:“怎麼,跟姊妹們拌嘴了嗎?”

    今日十四福晉帶著恂親王府幾個格格來給太后請安,也是為著府上大格格要嫁人了,剛定了親事,進來拜見太后娘娘,其餘格格們也就被十四福晉捎帶著進來了。

    敏敏跟恂親王府的六格格年齡最近,從小玩的也最多。今兒白日也就去慈寧宮見堂姐妹們去了。

    姜恆見她難得有些心事似的回來,起初只以為姑娘家拌嘴了。

    誰料問過後,敏敏想的卻是比這兒大許多的事情。

    “額娘,你說我以後要做什麼呢?”

    “以後?”姜恆有點吃不準女兒問的是多遠的以後。

    敏敏垂頭道;“六姐姐喜歡女紅,給我看了她新學的針法花樣,說十四叔的生日,她已經做了一套的新荷包扇套。今兒進宮她還特意求了皇瑪姆,又去跟宮裡的繡娘學新針法去了。”

    姜恆聽十四福晉說過一回,半嘆半愁:“我們府上難道還缺針線上的人?偏生這孩子還不到十歲,夜裡就做針線到半夜也不肯睡——隨了她親額娘了。知道的說是她們母女喜歡鑽研針法,不知道的以為我這個福晉多刻薄呢。”

    足見六格格做針線,不只是因為這會子女子以女紅好為榮耀,也是自己天生就帶著一份熾熱在這裡。

    “再比如九叔家的姐姐,就喜歡算學。”敏敏伸出了小手,比劃了一個小小的手勢:“那回她進宮,帶了心愛之物給我看,是這麼小一個算盤。雖小,算珠卻跟真的算盤一樣可以撥。”

    姜恆也記得九福晉所出的這位格格,大約是遺傳了九爺的天賦,天生會算賬。知道永和宮西洋書多,還特意跟著敏敏一起回來,從她這兒借閱了幾本西洋人的算學回去看著玩,據說為此九爺也更偏愛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