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他冷聲道:“看來我養出了一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早知今日,就該讓你死在燕國。”



    “若真要算起來,救我的也不是你啊。”衛仁輕輕眨了下眼,瞧著虛弱,卻不乏挑釁之意。



    若非路過的農家聖者出手,富商夫妻被截殺的那天晚上,他已經死了。



    可惜重傷的聖者,強撐著踉蹌的身子,將劫財的術士們殺退時,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他倒在激流的河水中,消失在夜色下。



    曾經的聖者,如今卻連一個小孩都護不住。



    僥倖活下來的孩子艱難地從滿地屍體中站起身,追隨著河流走去,直到被紀書言的人帶走。



    “而你又養大了幾個孩子?死在組織裡的不是更多嗎?”衛仁擦著嘴角不斷溢出的血,逐漸變得平靜,“活下來的孩子卻要回頭去殺燕國的人,表面說是為了洗脫叛徒的名聲,卻是做了為素夫人服務的狗。”



    衛仁眼裡流淌著嘲諷的笑意,盯著紀書言,看他的臉色變得越發冷沉難看:“奪回息壤也許可以洗脫農家叛徒的名聲,卻洗不掉我們是燕國叛徒的事實。”



    虞歲正為李金霜繫著腰帶,聽到這時輕輕眨眼。



    對燕國失望的人,也是背叛燕國的人。



    紀書言沉怒道:“口出狂言!”



    虛影巨蟒衝向衛仁,蛛絲飛射,將它纏繞攔住,巨蟒幾乎貼著衛仁的髮絲,卻無法再前進一分,開始虛實交錯。



    彼此僵持時,紀書言冷聲問道:“這些就是你幫南宮歲的理由?”



    “我也沒有幫她什麼。”衛仁抬頭,正視紀書言,“只是我從師父和素夫人這裡學到,做事只需要自己足夠理直氣壯就行。無論是什麼理,反正都是我最有理,不容許他人的辯駁,辯駁的都是些沒腦子,沒見識,只沉浸在自己世界,沒有眼光,理解認知不夠、毫無思想的蠢貨。”



    他後半段說的,都是這些年組織教導孩子們的“理”。



    他們不需要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聽從命令。



    遠處通天的燈火照不亮此處屋頂的黑暗,月光也躲進烏雲之中,能點亮衛仁前路的,只有他會思考的大腦。



    衛仁如往常般懶散笑道:“我只是覺得膩了,不想再當蠢貨。既然素夫人並非想要真心為農家叛徒正名,那你們所有人都要殺南宮歲,非要她死,我偏不要,我不會殺她,也不要她死。”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所有人站在自己的立場做出的選擇都是對的,同時,站在他人的立場看,所有人的選擇也都是錯的。



    錯與對也就變得沒有意義。



    它改變不了任何結果,衛仁想要的是從今天開始,自己做選擇。



    只要站在紀書言和素夫人的對立面,他就能理直氣壯地答道:你們才是錯的,該死的是你們。



    衛仁偶爾會想,只需要調換立場,那所有人都會被批判,沒有人是對的。



    不同的是有的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立場,只能定死在某一方,有的人卻可以肆意調換。



    他想要做那個可以自己決定立場和陣營的人。



    紀書言不會去深思衛仁的話,他只需要判定,眼前的人已經是素夫人的威脅,那就必須除掉。



    哪怕是他有一絲欣賞的孩子,也抵不過素夫人在他心中更重要。



    於是紀書言神色淡漠道:“殺了他。”



    等待的兩名農家弟子再次施展周天火,火焰點亮黑暗,憤怒燃燒。



    蛛絲接連斷裂,虛影巨蟒向前猛衝,再次將衛仁從屋頂掃落地面。



    虞歲退後兩步,看著眼前的李金霜,揚首笑道:“換個髮飾,我們去殺個人吧。”



    李金霜愣住。



    虞歲讓她把手伸出來,給她戴上一圈紅色的結繩玉扣,紅繩上墜著數十顆細小晶瑩剔透的金珠,動起來金珠碰撞會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笑盈盈地說:“穿了漂亮衣服就要出去走走逛逛,我殺人,你在旁邊砍他們兩刀練練手就好啦。”



    虞歲改變主意了。



    對素夫人忠心耿耿的狗十分難見,她還是想親自去會會。



    *



    黑鬍子等人趕到時,正巧看見火焰沖天而起,燒斷的蛛絲髮出腐臭的毒氣,兩名農家弟子都各自躲開。虛影巨蟒則無懼毒素,將衛仁抽飛,從屋頂上摔落下去。



    房梁斷裂,木石飛濺,坍塌濺起的灰塵在火光中飛舞,衛仁重重落地,口吐鮮血,一根斷裂的木棍直直插在他肩背,將他釘在地面無法動彈。



    房屋整個塌陷,鬼甲天蛛的蛛絲擊碎落石,這才使得衛仁沒有被廢墟掩埋。



    黑鬍子反應迅速,飛快判斷局勢,注意到紀書言和兩名存活的農家弟子,至於衛仁,已經奄奄一息,還是被追擊的對象,果斷不去關注,交給郡主決定。



    其他人,則一個不留。



    此時準備上前給衛仁最後一刀的農家弟子,只聽一聲低喝響起:“劍器!”



    憑空出現的鋒利劍刃逼退靠近衛仁的農家弟子,劍刃接連不斷,朝他的致命點猛攻,農家弟子被又急又密的劍刃逼退數米遠。



    名家字言?紀書言心中一沉,抬頭時,正巧看見御風術落在對面屋頂上的黑鬍子。



    衛仁艱難地從滿是血水的眼縫中,瞧見突然出現的南宮家的術士們怔住。



    想想也是,在外城最先注意到農家動態的,肯定是要保護南宮歲的南宮族人了。



    上次差點讓南宮歲死了,這幫九流術士不抓點刺殺者回去,怕是要被南宮歲罵是一幫廢物。



    衛仁心中發笑,意識昏沉,他咬牙強撐著,手指曲縮,想要將定住他的木棍拔除,卻無法抬起手。



    鬼甲天蛛從他脖子爬上臉頰,衛仁大腦眩暈,意識不清,眼睛已經被血水矇住看不清,卻能感應到它的存在。



    衛仁輕輕張嘴,發出微弱的聲音:“走吧。”



    回蒼殊那去。



    至少比跟著他強。



    反正那傢伙一看就長著張會照顧人的臉,脾氣也不算壞,還答應了會照顧天蛛的。



    同是農家,實力也不弱,你跟著他,我也沒遺憾了。



    他傷得太重,難以堅持,閉上眼昏死過去。



    鬼甲天蛛守著氣息微弱的主人,向他輸送同樣微弱的五行之氣。



    跟著黑鬍子來的兩名南宮家術士正各自守著一名農家弟子,來的都是名家九流術士,彼此使用九流術·字言,召出的無形劍刃無聲地從四面八方壓迫而去,逼著兩名弟子越躲越遠。



    黑鬍子盯著紀書言道:“你就是指使盧海葉刺殺的人?”



    紀書言冷著臉沒說話,卻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御風術動了,兩人的身影飛掠,彼此交錯,你追我趕。交手間各自的五行之氣防護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幾乎是剛被打破又立馬恢復。



    兩人對五行之氣的掌控都十分精準。



    雙方都是十二境,實力不相上下。



    紀書言抬臂攔截黑鬍子的一拳,同時有無數細小的黑色毒蟻趁機爬滿黑鬍子衣袖。



    黑鬍子反應極快地甩袖,五行之氣將密密麻麻的毒蟻甩飛在空,以周天火全數燒滅。



    周天火燃燒的瞬間,紀書言再次使毒,毒蟻被燃燒後爆炸,白色的毒氣散開,黑鬍子被迫退後拉開距離,屏息的同時道:“地陷。”



    紀書言站的地面突然整個崩塌,瓦片屋樑石牆頃刻間崩塌,紀書言即使落地,足尖剛剛踩著地面,便感受到大地顫動,地面生出無數細長裂縫,突然下沉。



    在紀書言無法立足在地時,黑鬍子乘勝追擊,又道:“風刃!”



    名家字言,只需要喊出正確的名字,就能使得五行之氣具象化已知之物。



    是最簡單又最困難的九流術。



    無法具象化的太多,哪怕知曉名字,卻也無法掌控五行之氣。



    “名”並非只需要知道就可以。



    御風術懸浮在空的紀書言受到風刃追擊影響,身形快速閃躲,消耗五行之氣的速度也加快,他仍舊無法落地,足尖一沾地面便會地陷失去平衡。



    風刃絞碎他的一片衣角,紀書言在追逐中與黑鬍子拉遠距離,離開他之前燒出的周天火,來到陰影更濃之處。



    追過來的黑鬍子毫無所覺,等待多時的虛影巨蟒猛地衝出,在黑鬍子餘光震驚地掃過來時,一口咬下去。



    虛影巨蟒衝出,甚至能聽見風刃打在蛇鱗上的清脆撞擊聲,它沖毀壓垮數道房屋,發出撞擊碎裂的巨響聲,紀書言御風術落在垮塌一半的屋頂上朝前看去。



    在約莫百米之遠,伏在地面的虛影巨蟒揚首,居高臨下地盯著站在地面渾身是血的黑鬍子。



    黑鬍子身上的金色五行之氣防護,攔住了虛影巨蟒將他撕咬成碎片,此刻他也抬頭,震驚地望著躥出來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