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65章 胭脂蠱(一)




    這是壺中天地。



    除齊天的烈火之外,天上地下分別有飄動的黑色文字,看不太清,應是天干地支一類。



    她的意識轟然墜地,身邊的“火”似受驚,呼啦一下散開,化成漫天的火鴉飛來飛去,相互擠撞,在離她很遠的上空小心翼翼地圍觀著外來者。



    砸在地上的大螢火蟲晃了晃腦袋,慢吞吞地飛起來,飛到哪,火鴉們便躲閃開去,遠遠地跟著她,交頭接耳時,又匯成一簇烈火。



    她一面飛一面低頭找尋,找到最亮的散發白光的法陣――此處是壺膽,也是整個萬鴉壺力量的源泉。



    她衝壺膽飛下去,砸在光陣中心,用盡最後的力氣,在上面騰挪身體,一筆一劃蹭出了自己的名字,佔地為王。



    群鴉譁然。



    徐千嶼意識耗盡彈出,靠在車架上,筋疲力盡地喘息。



    一睜眼,郭義身上已經落下了七八隻蠱蟲,群蟲亂舞,場面很是可怖。徐千嶼有氣無力地扭開壺蓋,不發一言,裡面排著隊飛出八隻火鴉,一鴉一蟲,乖順地認領消滅。



    映畫陣外,諸位長老面面相覷,眼神微妙,因為這弟子的意識強大,不僅初具神識之態,還以此鎮壓法器,倒是古靈精怪,不免相互笑談起來。



    徐冰來餘光看到花青傘目不轉睛,看得尤為專注,她一向同徐千嶼過不去,不知此番作何感想?不禁趕緊喝了口茶,壓住眼中得色。



    蠱蟲一隻只離體,郭義神智漸漸迴歸,過了一會兒,竟聲淚俱下,癱在地上求饒起來:“明棠,別再燒了好不好?我真的好難受啊。求你別再燒了,你是我大房娘子,我會對你百依百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八尺男兒痛哭流涕,不免教人動惻隱之心。何況他百依百順,於她拿到鎮魂鎖豈不有利。



    然而徐千嶼一雙烏黑的瞳子,冷靜地觀察著他,見他嘴巴說話,眼神仍帶邪氣。也不知是郭義在求饒,還是他體內的蠱蟲借他的口在求饒呢。



    徐千嶼對於非人之物,缺少憐憫之心,不顧他涕淚交橫,又是一盒胭脂粉拍上去,扭開壺蓋。



    火鴉飛撲而去,叼出一隻極長的掙扎的蠱蟲,將其燒成灰燼。



    郭義癱靠在車架上,面色衰敗,呼吸微弱,而眼神漸漸清明,好似一場夢醒。



    這時,彩車劇烈一晃。外間嘈雜,似有兩撥人爭吵不休,一個丫鬟急急道:“二小姐,外面有人攔車,說是要我們還他的東西。”



    徐千嶼問:“誰?”



    “在下芳華樓樓主柳易安,抱歉叨擾二小姐婚禮。”那人聲音陰柔,但底氣卻足,先一步將回答遞到她耳邊。



    徐千嶼將車簾掀開條縫,遠遠見一個高挑瘦削的男人立在外面,拱手一禮。



    他一身漸變霞色錦衣,身墜珠翠彩羽,長髮披下,發冠上還插幾根緋色羽毛,整個人光輝熠熠,似只孔雀。



    徐千嶼也不客氣:“你知道叨擾,還攔我彩車。什麼事?”



    柳易安一抬眼,果然連眼上也著飛紅彩妝,斜向上挑,十足妖媚。



    但他目光如電,並不女氣,抖展手上紙張,“二小姐,你爹孃十日前以玉雕鋪子為抵押,借了我們芳華樓一把尺素寶劍。我們芳華樓寶物從不外售,能借,是看在你爹同為生意人的份兒上。”



    “這借據上白紙黑字,寫著十日後歸還。如今超期未還,我已經通融幾日,卻聽聞此劍成你的嫁妝,世上可無如此道理。”



    尺素寶劍?



    徐千嶼想到那日,在嫁妝箱子內的確突兀地看到一把寶劍。這些日子她也翻過其他的箱子,裡面便都是些尋常陪嫁,趙府也並非武將之家。若說劍是借來的,也說得過去。



    “二小姐,我不想難為你。此劍今日要展出,我亦是著急。取了劍我就走,予我方便,便是給自己方便。”



    郭義正奄奄一息,徐千嶼不便下車,便叫丫鬟:“把借據拿來我看。”



    借據和趙家的鋪契一併遞入車內,徐千嶼掃了兩眼,見確有此事,便叫人收下。



    “你拿走吧。”徐千嶼道,“我嫁妝在後一輛車,樓主自取。”



    幸而嫁妝和彩禮並不同車,徐千嶼囑咐丫鬟們道:“你們盯著他取,只許碰嫁妝,不許碰彩禮,有什麼異常便來報我。”



    柳易安取出那把尺素寶劍,也不廢話,將箱奩裝回,一拱手放行車隊。



    本是一個小插曲,彩車繼續行進,然而走了兩步,徐千嶼面色一變。



    法印提示,鎮魂鎖離開了她身邊!



    難道柳易安使了什麼手段,將鎮魂鎖一併取走了?



    徐千嶼惱怒,想立刻跳車去追,袖子卻被人抓住,回頭一看,不由怔住:



    郭義雙眼乞求地看著她,大顆大顆地湧出眼淚,說不出話,只能發出些哼聲。



    蠱蟲尚未除盡,倘若她此時離開,必然死灰復燃。



    這蠱蟲生長繁殖的速度出人意料,三日前郭義還有個人形,三日後人竟燈枯油竭。



    倒是可以等她回來再燒一遍,但郭義已被吸食成得形銷骨立,恐怕經不起這樣的重複折騰。



    他自己亦有所感,求生欲使他拽住了徐千嶼,不想叫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