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56章 煉器爐(十一)




    林進和花青傘面面相覷:“……這怎麼回事?”



    他復回頭看被傀儡摁住的徐千嶼。徐千嶼原本安靜,見了林進,眼神一亮,忽然如出水之魚一般撲騰起來,大聲道:“是我,我剛才撓了花長老的臉!”



    花青傘:“你!”



    什麼撓了臉?一個外門弟子,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分明只碰了一下,就被她打飛出去了。



    林進歎為觀止,不知道該說徐千嶼膽大妄為,還是該說花青傘的臉有什麼好撓的,那麼硬,別把自己指甲摳壞了。



    林進低頭問徐千嶼:“你幹什麼要撓花長老的臉?”



    徐千嶼想了一想:“弟子昨夜做了個夢,夢到花長老追著我打,還指骨劃破了弟子的臉。雖然她沒有臉,我也要撓花她的唔唔……”



    林進趕緊將徐千嶼禁言了,向七竅生煙的花青傘一揖:“言行無狀,胡言亂語。花長老,別生氣,這弟子以下犯上,攻擊長老,按律該帶去掌門那裡發落,我這就把她帶走。”



    丟出的三張符紙化一柄金劍,握在花青傘手中,一劍斜劈。她和徐冰來不睦,什麼事讓她不爽,他就爽了,自然不願林進帶走徐千嶼,他們必然包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掌門穿一條褲子。”



    林進左手拎著徐千嶼,如背後長眼,摺扇一開,反身將劍架住,片刻收扇,戰意收斂,露出一雙含笑的儒雅狐狸眼:“你可以罵一罵我,掌門,還須尊敬。”



    花青傘帶著陰雲出門,嚇得四周弟子一鬨而散:“看什麼看。”



    她這時想起徐千嶼亂編的那個夢,還挺奇怪,彷彿何時何地確實發生過一般。



    她妖修出身,性格極端,若是見到扶不上牆的美人,真的會忍不住劃破對方的臉。



    *



    徐冰來正與沈溯微在室內說話。徐千嶼跪在了簾外,沈溯微要退,徐冰來未準,同他說完才理會徐千嶼。又叫他站在簾內,旁觀全程。



    徐千嶼大約知道闖禍,分外乖巧。徐冰來隔簾看著那安分跪著的影子一會兒,嘖嘖稱奇,很難相信那是鑿牆的野丫頭。故而他第一句竟沒有開口問責,而是笑道:“哎,你怎麼不衝我大喊大叫,叫本尊放了你那好姐妹?”



    徐千嶼奇怪地抬頭看他一眼:“難道我大喊大叫,你會放人?”



    照徐冰來的性子,他必然義正詞嚴地說“你別以為是我女兒就能無視規則”之類的話,事情不辦,腔調兒倒足。沒用的事情,她才不幹。



    她安靜,是因為這已經比她預想得快很多。見掌門一面不易,還有什麼比直接扭送到掌門面前更快的?等一等倒也無妨。



    而且他竟然知道虞楚和她關係親密,又是玩笑的語氣,可見掌門深入掌握著陳鐸的事,而且此事並不很嚴重,便放下心:虞楚的水月花境有救了。



    徐冰來果然滿意道:“當然不會,你懂規矩就好。”又摁了摁鼻樑,斥道,“你說你惹花青傘幹什麼。”



    就花青傘那張咄咄逼人的性子,他聽見那一把嬌聲都忍不住想打,二人不合已久。林進報告徐千嶼撓了花青傘的臉,他喝了口茶,不予置評,內心竟然生出一絲不該有的爽快。



    故而此時他看徐千嶼,又順眼了許多,竟起了閒心,招手道:“來,正好有空,本尊看看你的劍。”



    徐千嶼一怔,將木劍摘下,雙手奉上。



    徐冰來深諳器道,相劍的眼光極高。有了敗雪的教訓,徐千嶼早就想要讓他看看外祖父給她的這把木劍是否合適。倘若與她不合,她便珍藏匣中,另選自己的本命劍。



    徐冰來見是把木劍,面露嫌棄,除入門幼童,少有人用木劍,木太溫吞,攻擊性不如金與鐵。木劍不是煉出的,是刻出的,像他人信手之作。若粗糙,到時還需另配一把。



    徐冰來將劍擎開一截,目光忽地一變。



    這木劍出鞘,錚然有聲。角度分外凌厲,恰至好處,倘若是信手之作,那也是百年的劍君信手裁切,落刀無悔,一生所學招式劍風,都融於這利落的幾刀中。



    徐冰來抽出劍看了半晌,轉身遞給站在一旁的沈溯微。



    因徐千嶼並不知簾內有人,沈溯微只同他傳音:‘師尊何意?’



    ‘你不是說,見這把劍使你心不定麼。’徐冰來道,‘我倒要看看其中有何古怪。’



    沈溯微道:‘弟子無礙。’



    ‘如何無礙?它若與你相沖,為師便撅斷了它。劍能再尋,人到哪裡找?’



    ‘不可。’沈溯微知道此劍對徐千嶼的意義,立刻接過劍。他雖然見徐千嶼用過幾次,但親手觸碰還是頭一回。甫一握住這把木劍,他便感到一陣錐心之痛。



    他的‘境’,在這痛楚中破碎塌陷。



    不,片刻後他意識到,他的‘境’完好無損。此時所見,皆為逼真的幻象。



    在這幻象中,他的境碎了,那必是經歷鏖戰,受了重傷。境內冰消雪融,他探手進去,從裡面,取出一根……糖葫蘆。



    糖葫蘆的糖衣融化,無可挽回地向下流淌,流到了他蒼白的手背上。他將這根融化了一半的糖葫蘆,遞到另一人手上。



    因是幻像,那人的臉是未知的虛妄。



    她接過了。但片刻後,糖葫蘆滾落在地。



    一口都沒有吃。



    “你瘋了。”他聽到自己平靜地說。



    對面沒有回答她。她的手摸上來,生澀而冰冷,令人毛骨悚然。外面電閃雷鳴,空氣中湧動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沉悶。他竟沒未還手,任人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