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七月裡,噶爾丹入侵烏珠穆秦,康熙大怒,命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為副將,大阿哥、四阿哥隨行,太子、三阿哥監國。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胤禛這是頭一次出遠門,還是到戰場上去,姐妹們兩個難免擔心,嘀咕了好長一串,把胤禛都念叨得耳朵都起繭了。可胤禛心裡知道她們好歹也是關心,就沒有不耐煩,每一句都好好答應下來了。

    臨了要走了,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

    幾個小的都有點捨不得,連養在太后宮裡的扎喇芬都來了,她是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出生的,一出生之後就被抱養到了太后宮裡,太后心善,雲佩時常也能去看看她。

    太后是老人家,平常不喜歡吵鬧,所以扎喇芬是個很安靜的性格,雖然不曾和胤禛他們幾個兄弟親近,心裡卻知道他們都是兄弟姐妹,現在胤禛要出去了,她匆匆忙忙就過來了,把一個荷包塞到了胤禛手裡。

    “這是我在皇瑪嬤的小佛堂裡求的平安符,四哥帶在身上,能保平安。”

    胤禛收下,摸了摸她的腦袋。

    再扭頭看見胤祚氣鼓鼓的樣子,他也順手摸了摸:“好啦,我就出去一趟罷了,沒多久說不定就回來了。”

    他知道胤祚不是在生自己的氣,而是覺得皇阿瑪有些偏心——前頭的四個哥哥都有了事情做,偏偏從老五開始,他們這些小的就像被遺忘了一樣,只被交代要好好讀書,其實他們幾個年紀也差不多的。

    從前胤禛也有過這個階段,就是南巡的時候,皇上只叫了大哥、太子和三哥做事情,卻唯獨漏了他。那會兒他的心情也是氣憤,又覺得不甘心,所以這個時候他很能理解弟弟:“你瞧我之前不也是有經歷過這種時候嗎?等過兩年你年紀大了,也可以去了。”

    胤祚悶悶地點頭。

    胤禎看哥哥挨個摸了摸頭,就是沒摸到自己頭上,頓時酸了,跑到邊上仰著頭看他,還伸手要抱。

    胤禛這會兒還穿著盔甲呢,哪裡還有手抱他?伸手摸了摸也就算了。

    胤禎撅著嘴。

    雲佩就把他抱起來哄了兩句,說:“行了,時間差不多了,趕緊去吧。”

    胤禛點頭。

    等他到了隊伍裡頭,正好看見恭親王騎馬在自己前面,這會兒周圍的人太多,他不好和他說話,就沒動作,等到出了城門,頭一次駐紮的時候才和他說上了話,把玉佩交給了他。

    常寧怔怔的。賀珠這個女兒是他的第一個女兒,當年出生的時候他也是有過期待的,可惜後來剛出生就被抱走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面,可就算沒有再見面,父女還是連心的,如今女兒要被送去撫蒙了,心中怎能不痛?

    尤其是女兒心裡還惦記著他,不肯讓他難過,反覆叮囑不要太過思念。就算這個女兒沒有養在身邊沒有感情都會難過,何況現在?

    或許是他心中抑鬱,被康熙看出來了,不免私下問了一句。

    常寧想了想,決定還是說一半藏一半:“就是忽然想起來賀珠年紀也大了,她的親事……”

    康熙就說:“你放心,朕一定給她挑個好的。”他心裡想著,這一次親征噶爾丹,代理的都是八旗子弟,也有不少的蒙古貴族,到時候看看誰出色一些,正好可以給賀珠把親事定下來。

    最好還是挑一個出身博爾吉吉特的,一來是太皇太后的孃家,賀珠嫁過去也不算吃虧,二來就是得加深和博爾濟吉特的聯絡。

    雲佩在宮裡頭也說皇上多半是要給賀珠挑博爾濟吉特氏的姻親:“太皇太后去了,宮裡頭的博爾濟吉特氏就只剩下了皇太后和宣妃,兩邊的聯絡變淡了,肯定得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雲秀說:“嗯,所以正好碰上了賀珠要成親?如果是這樣的話,賀珠的親事倒還好一些。”畢竟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孃家,他們也享受過皇權的利益,天生就親近大清,自然會善待公主。

    她叫人給賀珠帶了消息過去,安她的心。

    如今宮裡頭做主的是小佟妃,外頭做主的就是太子了,三阿哥雖然也留在了京裡,可那都是擺在面上看的,畢竟太子更加名正言順。

    所以這幾天,榮妃在後宮都安靜得不得了,半點露面的意思都沒有。

    胤祚他們倒是在上書房好好讀書,只是今天晚上回來,他忍不住的和額娘和姨姨抱怨:“太子哥哥這些天越發囂張起來了。”

    “怎麼說?”

    胤祚就說了在上書房裡頭髮生的事情。

    太子負責監國,這個監國也不是說就是所有的奏摺都給太子批閱了,而是由他整理奏摺,將事情進行先後和重要性的排序,然後自己再寫下對這些奏摺的看法,最後連帶著自己的批閱一起遞到康熙那裡,由他綜合批閱過以後再下發給大臣們。

    不太自由,但也是代表著康熙對太子的看重和培養,畢竟今年太子十七歲了,也算得上是成人了。

    監國倒是沒什麼,可是太子一獲得了權力,整個人就膨脹了,不僅在朝堂上要說事情,就連弟弟們讀書的事情也要管著。

    今天五阿哥帶著弟弟們讀書,前頭幾個哥哥們都不在,底下幾個小的當然有些浮躁,課堂上有一些躁動,正好碰見太子過來了。

    本來這種事情只是略微提醒一下就好了,可太子來了以後,先叫人按著師傅打了十板子,讓他跪著上課,又把幾個小的阿哥們拎起來站著讀書,讓他們事後交罰的抄書任務,還說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皇阿瑪。

    這個處罰就有點過分了。

    胤祺一向是個老好人,就說了兩句這可能不太好,結果立刻就被太子懟了:“你是太子,還是孤是太子?皇阿瑪叫孤監國,孤就有權利管著你們,難道你們還有意見不成?”

    胤祚學著太子的口氣把這話複述出來的時候,雲秀都驚訝了,她一直知道太子很高傲,對自己的弟弟們也是看不上的,可這話說出來,難免叫人覺得過分了。

    弟弟們犯錯說上兩句警告一下也就算了,畢竟他們也沒有很過分,只是心神浮躁,沒有擾亂課堂秩序,何至於這樣罰完老師還罰站?

    他這是得意了,想要展露出自己的威風吧。

    胤祚猶自憤憤不平。

    雲佩就安慰他:“好了好了,不生氣了,他是太子,咱們爭不過他,略微避讓一些就是了。”

    胤祚就沒再說別的話,只是心裡頭想著,憑什麼他是太子就可以這樣囂張跋扈,欺凌兄弟?又憑什麼他是太子呢?

    沒多久,前頭又傳來許多和太子有關的消息,比如太子又打了哪家的大臣,太子不知禮數、殘虐宮人等等,都是稍有微詞。

    最後這些事情都被索額圖給按下去了,在外頭打仗的康熙根本不知道內情。

    胤禛在外頭隨軍,永和宮上下都很擔心,以前從來不信神佛的姐妹兩個也忍不住多唸了兩句阿彌陀佛。宮裡頭的主人不在,小佟佳氏為了約束嬪妃們,也為了讓她們安心,叫人每隔三天就到承乾宮去,偶爾也會拿出康熙寄回來的書信讀上一遍。

    雲佩和雲秀也是最喜歡這個時間的,因為隨著康熙的信來的可能還有胤禛的隻言片語。

    知道宮裡頭的女人們可能擔心兒子,康熙寫信的時候也會刻意把胤禔和胤禛帶在身邊,讓他們有話就記錄在信件之上,可以跟著自己的信一塊兒送到京城。

    胤禛這孩子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幾乎從來不跟他們說起自己的辛苦,只提一提周圍看到的風景,說和從前看見的不一樣云云。

    她們兩個雖然擔心,可也知道這會兒胤禛還能閒著看風景,說明戰事並不吃緊,倒也無所謂了。

    只是清軍才出去了八天左右,信件就斷了,正當所有人覺得惶惑的時候,前頭傳出來消息——聖躬違和,皇上病得起不來身了。

    雲秀和雲佩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面面相覷。這才出去了八天,估摸著也才到青城吧?皇上就病了?這算不算是出師不利?

    算不算出師不利她們不知道,但康熙心情不好是肯定的,畢竟信心滿滿想要到外頭去攻打噶爾丹,這也是他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御駕親征,之前大臣們都拼命攔著,他不聽,一定要御駕親征,名頭說出去了,大臣們也同意了,結果出去沒幾天病了……

    雲秀想想都覺得心梗。

    太子才剛得意了幾天,皇阿瑪就病了,他還得和三阿哥胤祉一塊兒到行宮裡去給皇上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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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宮中。

    康熙躺在病床上,身體一會兒發燙一會兒發冷,太醫們都說他是得了寒熱症。大阿哥和四阿哥都在旁邊,一個在給他擦汗,一個在幫他看著爐子上頭的藥。

    大阿哥跪在床邊:“皇阿瑪,您放心,太醫說了,這病很快就能好了。”

    康熙現在渾身虛弱,也提不起勁兒,心裡頭還怒氣積攢著,很不爽快,聽了這話也沒覺得心裡舒坦,只是好歹兩個兒子都在擔心自己,他也就沒說什麼,過一會兒,他問:“太醫還說了什麼?”

    這回是胤禛答話了:“回皇阿瑪,太醫說了,您身體沒有痊癒,這個地方不適合您調養。”

    還沒說完,太醫就從外頭進來了,跟著的還有裕親王福全和恭親王常寧以及幾個朝中重臣,一進來,就跪在了地上:“皇上,此地寒暑難調,還請皇上回京療養!”

    嘩啦啦跪了一地,胤禛也跟著跪在地上,餘光瞥見皇阿瑪憋紅了的臉,忽然詭異地意識到了或許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話的,皇阿瑪這會兒正豪情壯志地想要親征噶爾丹,中途卻病了,正沒臉的時候,再被人架著請求回宮,心裡肯定很不爽。

    要是剛剛太醫和大臣們沒進來,說不定這會兒自個兒就要捱罵了。

    胤禛心裡一陣後怕。

    胤禔卻看不懂康熙的臉色:“皇阿瑪,太醫們說得對,你這樣也不利於行,那個噶爾丹只要派皇叔們去就好了,您就好好調養調養。”

    康熙心裡窩著火又沒法發,總不能當著大臣們的面踹大阿哥一腳吧?心裡煩躁,面上就帶出來了一點兒:“知道了,你們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