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陳太醫一邊給炭盆裡添木頭, 一邊問雲秀:“姑娘這麼冷的天不回京,非在這裡等著做什麼?”

    雲秀坐在邊上,數著栗子往火裡頭丟。栗子是生栗子摘下來特意存起來的, 莊子裡有山有地,山莊就就種著栗子樹, 不值錢的東西,小孩兒們卻喜歡撿回來, 這一捧栗子是白大丫辛辛苦苦給她留下的, 自己一直捨不得吃。

    生栗子沒提前煮過,丟到火裡頭烤會噼裡啪啦地爆開口,沒一會兒,香甜的栗子味兒就蓬然散開。

    她剝著栗子說:“你是不是傻, 宮裡頭悶成那樣, 在外頭多呆一陣不好麼?”

    其實她是想留下來看一看四月份播種的水稻。

    盛京一般都是三四月裡培育稻苗,再到四月底的時候趁著冰雪消融、凍起來的土地化開的時候把水稻種下去。

    雖然已經有牛痘了, 可她也不是真的只是奔著功勞來的, 能有更多合適的於民有便利的東西, 她都想嘗試一下能不能折騰出來。

    康熙不是那種固步自封很厲害的人,他所有的決策大多基於現在的政治環境, 比如前幾年三藩之亂,他就不讓雲貴那一帶的商人進入北京城, 到了最近要對臺灣動兵, 他才會在閩南一帶實施海禁,估摸著等平亂之後,就會重新再開放了。

    所以雲秀覺得, 只要她能提出來對於百姓來說有好處、對朝廷沒有危害的東西, 想必康熙也是會很樂意的。

    所以多留下來, 一是為了給自己放放假,二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弄出來雜交水稻。

    盛京種的是粳稻,江南是秈稻,粳稻比起秈稻口感更好一些,一年只種一季,光照很充足,就和新疆的水果一樣,口感很不錯。

    雲秀之前看過挺多小說的,種田文裡的主角們弄雜交水稻看起來輕輕鬆鬆的,結果輪到她的時候有點一頭霧水——按照她零星的記憶是要挑出來幾顆不一樣的水稻,最好有不同的優點,誰的麥穗粒多、杆高之類的優點,然後再人工去雄,再用別的雄蕊花粉授粉。

    雲秀:“……”我一個會計專業的女人,你讓我找出來水稻的雄株是哪一個,我還真找不出來。

    然後她就踩著泥去找了白莊頭,前兩天下了一場春雨,地上溼滑,加上盛京的土地大部分這個時候才解凍,凝結的水化開,從地底泛上來,尤為滑腳。

    她眼睜睜地看著白莊頭在自己眼前摔了個跟頭:“……”她哭笑不得地把人給扶了起來。

    白莊頭還不想讓她碰:“哪能勞動姑娘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沒一會兒他就自己爬起來了,然後說:“我們這些莊稼人,在田埂上摔了是正常的事情,地不好,沒辦法,姑娘有什麼事兒?”

    雲秀噯一聲:“我是想問問,莊頭你們種地的時候,怎麼分辨水稻的雄株的?”

    白莊頭遲疑了一下:“水稻上還長豬?還是公豬?”

    雲秀咳嗽一聲,她傻了,這時候的人哪分得清什麼雄株雌株?更不可能知道怎麼授粉啊!下次再有人說穿越女主就能無腦瑪麗蘇,她一定把他的腦殼敲壞!!

    不過……雲秀忽然踩了踩腳下的泥,想了想,她確實不會給水稻授粉,但是她會搞水泥啊!

    誰在鄉下的時候沒幫著家裡人拌過水泥?她年紀小的那個時候在爺爺奶奶家,交通並不方便,上下山就靠著那種摩托車騎手帶人上山,運水泥這些東西上下山太麻煩了,所以基本一個村子的人住在一起,就會有一家生產水泥的,方便大家取用。

    這種小工廠是她們那些小孩子的天堂。

    如今回想起來,竟然也能想起一些水泥的製作辦法。石灰石、粘土、煤炭這些東西破碎、烘乾,磨製成生料,再放進窯裡煅燒,燒出來的熟料再加入磨碎後的石膏混合磨細成水泥,雖然沒有工業時代做出來的那麼精細,但也能用了,做出來的水泥混製成混凝土就可以拿來修路——要想富,先修路!

    也正因為是這樣,康熙在十分好奇牛痘研究進程的時候,就收到了雲秀的奏本。

    她不僅要實驗牛痘的人,還問康熙有沒有那種不需要發工錢的人,過來幫她做一點兒體力活,還要一些熟練的窯工。

    康熙看了半天奏本,忍不住問雲佩:“她這是來給慶復找活幹的?”那些慶覆在甘肅抓到的土司的擁戴者大部分都是當地培養的軍隊,雖然比不上清軍正式正規,但多少都是經過訓練的,力氣自然也比旁人大得多。

    更何況還有三百多人,而且甘肅當地是有兩個窯口的,一個安口窯,專燒黑陶與白陶,一個蘭州窯,《蘭州志》裡頭寫“煤炭山洞在州南四十里,其洞數十,皆產煤,州民賴之。”也是燒黑瓷的。

    雲秀還特意提了不要工錢的要求——奏本里頭還在跟自己哭窮呢!她也不想想,從哪裡給她弄來那麼多不吃不喝只知道幹活的人?天牢裡的死囚都沒這麼能耐。

    雲佩看他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就說:“這不是正好麼?慶復大人捉了那些人,甘肅巡撫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敢射殺軍隊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與其讓他們呆在死牢裡白吃飯,還不如把他們弄去幹活呢。”

    如今的死牢也不是立馬處死人的,而是先攢上一批,除了那種實在罪大惡極,需要被拉出來殺雞儆猴的,大部分都是呆在牢裡頭然後等時間到了才一批一批地進行“處理”。

    天牢裡頭吃的東西不多不好,但也是一筆支出。

    目前沒錢並且摳門的康熙沉思了一下:“也對,就這麼辦吧,讓雲秀去……”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雲佩哀怨的表情,說到嘴邊的話就拐了個彎:“讓雲秀去甘肅也太遠了,盛京還好些,就在咱們隔壁,甘肅和背景中間還隔著山西、陝西和小半個寧夏……她一個姑娘家,還是算了,叫慶復直接押著人到京城,剩下的東西都在京城弄吧。”

    雲佩心裡鬆了口氣。

    甘肅那一塊兒離青海和蒙古近,這幾年邊界都不和平,她還真不放心雲秀跑那麼遠。

    康熙看她放鬆下來,忍不住就說:“我看你並不想叫你妹妹留在宮裡,可她在外頭折騰,你也從不攔著?”

    雲佩就說:“養妹妹就和養小孩兒似的,她雖然年紀大了,可還和胤祚、胤禛的性子差不多,貪玩又好奇,一味地拘束著她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反倒讓她失了天性。”

    康熙若有所思:“可任由她這麼長大,性子歪了可怎麼辦?”

    “您看嬪妾的妹妹,她性子歪了麼?”

    康熙說沒有,緊跟著,他就嘆氣:“許久之前,朕和你提起過,索額圖他們想讓太子出閣讀書,朕拒絕了,總想著他年紀還小,該再拘一拘他的性子,如今細想,是不是太過嚴厲了?”

    事關太子,雲佩不肯多說什麼話,免得回頭在康熙心裡落下什麼不好的印記,只說:“皇上心裡想必有決斷了吧?”

    康熙應了一聲:“朕準備叫人修繕文華殿,日後太子就在那邊讀書。”

    雲佩低著頭。

    他對太子確實算得上盡心盡力,相當寵愛,可這一份寵愛太過高調了,過剛易折,就像是要把太子架在火上烤一樣。

    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太子已經七歲了,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他還健在,太子羽翼也會漸漸豐滿。他把太子抬得太高了,朝廷中的那些人怎麼可能不眼饞?

    前段時間他才抱怨說朝廷上的那些人藉著給索額圖賀生辰的名義結黨,太子的年紀越大,他們的心思也就越活絡。畢竟從皇上這裡入手,他們能得到提拔的機會不大,但是太子就不一樣了,太子如今只是孩子,以後遲早會登基,他們也能得一個從龍之功。

    皇上不知道他們這種心理嗎?

    他知道的。他八歲登基,在當時的時候,索尼也在他身上下過注,他自然明白。可是他在縱容。他心裡頭喜歡太子,也篤定了他會繼承自己的衣缽,所以把太子捧得高高的,他無所謂也極度自信地覺得自己能夠掌控太子。

    雲佩心裡頭忽然覺得悶悶的。

    她如今在後宮裡頭掙扎著,看似風光無限,其實裡頭細品都是叫人說不清的東西,難道以後她的孩子們也要這樣勾心鬥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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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秀再見到慶復的時候,她正在泥地裡指揮莊子上頭的人挖粘土,她也不好意思在旁邊光看著不幹活,所以自己也會幫著搬一搬東西什麼的,結果就是弄得自己身上一堆的泥。

    慶復就站在路邊上:“雲秀!”

    突然之間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雲秀還驚訝了一下,等看清楚是慶復,整個人都嚇了一跳:“不是說要兩三年才回來嗎?”這才兩三個月吧……

    她看了看髒兮兮的自己,不好意思就這樣站著跟他說話,準備回去收拾一下自己。

    慶復朝她伸手,把她從泥地裡拉了出來:“你不是在弄那個什麼牛痘嗎?怎麼又跑來做這個了?”還弄成這個樣子。

    雲秀從他手裡接過手帕擦了擦臉:“不是缺人做實驗嗎?就暫時擱置了,我閒著沒事兒,折騰點別的東西。”

    閒著沒事……慶復哭笑不得。

    “對了,你怎麼回來了?”

    慶復說:“本來沒打算回來的,結果皇上說叫我把抓到的人送進京裡給你用。”

    雲秀愣了一下:“啊?”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要人做實驗,還要做體力活的人麼,我都給你帶回來了。”慶復忍不住跟她說起甘肅的那些事,“我原先剛到的時候,還以為會很麻煩呢,結果那個土司真是不經打。”

    說著說著,他就有一點點小得意,想叫雲秀誇一誇他:“他們是在山上設了關卡,樹林茂密,甘肅巡撫久攻不下,還被他們的射箭手給射殺了不少官兵,我去了以後也沒怎麼動,就叫人把他們圍在山上不許下來。”

    三四月的天氣,山上倒也有吃的,可再多吃的也撐不住被圍在山上幾個月啊,到最後他們實在弄不到吃的,只能在山上啃樹皮充飢了。結果他們啃樹皮,慶復心眼壞,他叫底下守著的人天天煮肉湯,香飄十里,把林子裡頭的人氣壞了。

    土司手底下的人就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堅持不肯投降,說死也要死在山上,另一部分人已經慫了,好幾天沒吃上東西,還聞著山底下傳來的味兒,這誰能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