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雲佩卻對她說:“你又何必著急?且等著看吧,有人比我們更著急呢。”

    她說的是衛氏。

    衛氏本就因為傳遞消息被雲佩給發現了,心裡惴惴不安的,哪怕被德嬪捧成了嬪妃,心裡頭那股子膽小勁也沒消失了,依舊覺得心裡慌張。

    尤其是她明明知道惠嬪算計了德嬪以後。

    平常時候,惠嬪對衛氏是很不錯的,好衣裳料子、好吃食都供給著她,脾氣又好,從不對她發火,哪怕她犯了錯也是笑眯眯揭過了。

    可如今這樣,她回想起來,卻覺得更加害怕了——惠嬪對她那般好,不過是因為她還有被利用的餘地,若是她沒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恐怕惠嬪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吧。

    惠嬪心裡有算計,且野心比起後宮的女人大,而她本就是個聰明人。

    衛氏很害怕,怕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這害怕惠嬪也察覺到了,可她心裡頭沒當回事兒,甚至覺得衛氏這樣怕她是好事,她怕她,自己才能更好地拿捏她。

    衛氏和戴佳氏同住延禧宮,為了表示對她們倆的重視,惠嬪把她們倆各自安排在了東配殿和東配殿臨近的耳房裡。戴佳氏有身孕,住在東配殿,衛氏住在耳房裡。

    到了夜裡,戴佳氏就聽見衛氏那邊屋裡有動靜,她懷孕的時候經常覺得累,睡眠也很淺,有動靜就睡不著,這會兒聽見了,就叫自己的宮女去問問是什麼情況。

    結果宮女回來了以後說衛氏在偷偷地哭,說起這事兒,宮女還面帶尷尬:“隔壁的衛常在叫了自己的貼身宮女出去拿東西。”

    戴佳氏哦了一聲,然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身邊的宮女是她從乾清宮後殿帶出來的,一直跟著她。而衛氏的宮女是娘娘指給她的伺候的——衛氏哭為什麼要避著這個宮女?

    戴佳氏跟著惠嬪,多少也長了點心眼,頓時就知道了原因。衛氏哭了,卻不願意讓惠嬪知道,她不信任惠嬪,可能還是因為惠嬪才哭的。

    戴佳氏想了想,覺得有點怪異。

    心裡頭也有一點發寒。

    她匆匆推了推宮女:“嗯……這事兒你不要跟別人說起,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她閉著眼睛,心裡頭害怕,又不想聽見隔壁衛氏的哭聲,乾脆拿被子悶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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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五月裡,乾清宮裡皇上下了旨意,預備著再次進行選秀,並且在這次的選秀之中,要接孝昭皇后的妹妹小鈕鈷祿氏和仁孝皇后的妹妹小赫舍里氏進宮。

    隱隱的流言從乾清宮裡傳來——皇上有意給老嬪妃們再提一提位分,只是最終的位分還沒有定下來,皇上還在猶豫。

    承乾宮裡,佟貴妃的心情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跟著她進宮的大宮女若荷還和她說起:“娘娘,可見皇上也不是薄情的人,就算那兩個進了宮又怎麼樣?她們還是不能越過娘娘您。”

    佟貴妃心裡頭也舒坦不少:“你說鈕鈷祿氏和我爭了那麼久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我贏了?”她覺得自己這回肯定是板上釘釘的皇后了。

    她宮裡頭的人也覺得是這樣。

    沒多久,佟貴妃那裡便門庭若市,嬪位上頭的那些人還好,穩得住,庶妃們倒是一窩蜂地去了承乾宮要給佟貴妃請安。

    雲秀私底下和雲佩提起的時候說:“從前沒見她們去湊過熱鬧,這會兒反倒積極起來了。”佟貴妃也是,以前什麼時候搭理過這些人?如今反倒和和氣氣地把人迎進去了。

    雲佩一邊磨著手上的玉珠子,一邊說:“和咱們沒關係。”

    她已經出月子了,馬上就是萬壽節,上回聖壽節的時候她給太皇太后做了個蛋糕,把她高興得和什麼似的,康熙當時就說也要她準備個給自己的生辰禮物。

    這不,雲佩就得提前給他準備麼。

    雲秀說:“皇上有日子沒來了,不一定還記著這個呢。”

    雲佩說:“他沒來是他的事,咱們不能不準備,萬一就想起來了呢?到時候反而要怪罪我們。”

    這些日子康熙確實沒來永和宮,可他在後宮的消息可沒斷,昨兒看了衛氏,前兒去了戴佳氏那裡,再前兒還是衛氏那裡。

    硬生生把衛氏捧到了風口浪尖上,宮裡頭奇怪的謠言又增加了,比如衛氏多半是狐狸精轉世,雖然沒了記憶,還是有狐狸的妖.媚等等,這些謠言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什麼人當真。

    後宮裡頭當真的是,她們覺著德嬪莫名其妙就失寵了,以前一個月裡有大半的時候皇上都會在永和宮,哪怕德嬪懷著孩子,皇上也沒停過來的步子,可德嬪生完了胤祚以後,皇上一步也沒踏進永和宮。

    這不就讓人覺得奇怪麼?

    所以她們才會慢慢覺得德嬪失寵了。

    德嬪能失寵的原因是什麼?她有子嗣,今年也才二十歲,正年輕呢。可宮裡頭的娘娘們哪個不年輕?年紀最大的榮嬪也才二十八。剩下的都跟青蔥似的,比德嬪年紀小的也多了去了,章佳氏、戴佳氏今年也不過十七,新來的衛常在也是十七。

    就差這麼三年,皇上就喜新厭舊了。

    好多人都難免有一點物傷其類。

    三年一大選,宮裡每進一次新人就是要淘汰舊人的時候,今年又要大選,會進來誰還不知道呢。

    雲佩倒是坦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經有了胤禛和胤祚,以後好好地養著他們,往後也不必太難過。”這就是為什麼宮裡頭的女人都期望著有孩子,尤其是阿哥,公主可能會被送去撫蒙,阿哥卻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為,往後也能封爵位,宮裡頭的娘娘們也能沾他的光。

    雲秀聽了這話心說可不是難過的問題,只要姐姐命活得夠長,以後那是能當上太后的人,等熬過了大豬蹄子的年份,以後姐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比現在快活?

    她們坐的穩穩的,有人坐不住了。

    乾清宮裡,梁九功摸了摸自個兒的腦門,有點汗顏。

    他檢查了一下身上沒什麼不對勁,就趕緊進了門。

    康熙正在和索額圖明珠等人說話。詹事府今天上奏請皇上讓皇太子出閣讀書,康熙看完以後就把摺子給壓下來了,這會兒索額圖舊事重提,他臉色淡淡的,也不說話,叫人摸不清楚他心裡的想法。

    索額圖正納悶皇上怎麼不吱聲,餘光就看見梁九功從旁邊繞過去,站到了皇上的身後,沒過一會兒,皇上就開口了:“太子到底年幼,現在的年紀也不合適讀書,與其讓他聽那些書上的大道理,還不如讓他先通曉人事,明白身邊的道理。”

    索額圖心裡頭就不大得勁兒,宮裡頭的消息他也聽說了,皇上有意大封后宮,甚至佟貴妃很有可能會被封為皇后,這讓他怎麼能夠放心太子一個人?

    他悄悄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皇上,皇太子六歲出閣讀書這是舊曆啊……”

    “行了。”康熙不耐煩,“舊曆是舊曆,朕難道一定得遵循舊曆?前朝的那些皇子六歲讀書,到最後還不是學問上頭一竅不通,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會,等朕做好決定,你們候旨就行。”

    他這話說的重了些,朝臣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應下然後退了出去。

    人一走,康熙就看梁九功:“什麼事兒?”

    梁九功說:“景陽宮僖嬪娘娘叫人送來了雞湯。”

    康熙期待高興的表情瞬間落了下去,問:“朕不是叫她禁足了麼?”

    梁九功低頭:“是在禁足,可景陽宮的宮女沒有禁足……”

    “這麼說,還是朕的疏漏了?”康熙氣血翻湧,“那就把景陽宮集體都禁足了,別叫僖嬪出來丟人現眼!”

    說完這句話,他又瞅瞅梁九功,問:“永和宮沒什麼動靜?”

    梁九功心說就知道您要問這一句,他把頭低得更低:“沒有,德嬪娘娘傷了身體,還在養著呢。”他要是隻說前頭兩個字,保準兒皇上要把氣撒在他頭上,可提了後頭,皇上有再多的氣也撒不出來了。

    果然,康熙就嘆了口氣。

    他翻了翻桌上的奏摺,看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去,看看你德嬪主子。”

    梁九功馬不停蹄地跟著出了門——僖嬪娘娘這湯送得真好啊,自個兒出力,喂到別人的肚子裡頭了。

    到了永和宮,門倒是開著,不過院子裡沒人,就顯得特別的安靜。

    康熙也不叫通報,就自個兒慢慢往裡頭走,正殿的門開著,雲佩坐在小書房裡,從外頭的窗戶就能看見她低頭在做什麼,旁邊雲秀、常嬤嬤和金嬤嬤都在。

    康熙站在門口的時候正好聽見金嬤嬤說話:“主子再坐一會兒就該起來喝藥了,喝完藥在院子裡走一走,散散心。”

    永和宮每天都在請太醫,太醫每天也會給乾清宮呈脈案上來,他也都一一看過,知道雲佩是生孩子有點兒掏空了身體,正在金嬤嬤和太醫的指導下調養身體,大多也都是氣血虛的毛病。

    雲佩說:“我再弄一會兒,馬上就弄完了。”

    金嬤嬤:“主子這東西都弄了半個月了,從出了月子就在做,也不急在這一時,慢慢來,還是身體重要。”

    雲佩小小抱怨了一聲:“從前雲秀是個小管家婆,我還能支應一下,如今再來個金嬤嬤,連帶著常嬤嬤也開始管著我了。”

    話音剛落,康熙推門進來:“是該管著你。”

    屋子裡的人嚇了一跳,連忙要行禮,康熙擺擺手叫她們下去,又止住了雲佩起來的動作,探頭去看桌面上,見她正拿一顆玉珠子在磨,表面已經很是光滑了,旁邊的匣子裡這樣的珠子少說也有二十多顆。

    康熙拉過她的手仔細看了看,上頭還有被珠子和工具壓出來的痕跡:“不是叫你歇著麼,弄這些東西做什麼?”

    雲佩說:“過段時間就是皇上的生辰了。”

    康熙一怔,心裡滋味難辨,也不知怎麼的,他就問起:“朕好些日子沒來,你不生氣?”

    雲佩腦子裡的答案轉了轉。不能說不生氣,這人聽了多半覺得她不在乎他,也不能說生氣,說了就是對他有怨念,怎麼樣都不合適。

    她想了想,說:“皇上想聽嬪妾說生氣,還是聽嬪妾說不生氣?”

    康熙問:“有什麼區別麼?”

    雲佩就低著頭,摩挲著自己的指尖,叫康熙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指上頭的傷痕:“說生氣也生氣,說不生氣也不生氣,生氣是怕皇上把我忘了,又氣自個兒不爭氣,留不住皇上。”

    “說不生氣……是覺得現在也很好了,至少曾經皇上喜歡過我。”

    話說完,自個兒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也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小時候雲秀跟她裝可憐,一邊裝哭了說姐姐不喜歡我了,一邊又悄悄拉自己的袖子。

    雲佩就學著雲秀的樣子,去拉康熙的袖子。

    那一點兒痕跡清晰可見,碰到了衣裳有一點痛,她還瑟縮了一下。

    就這麼一下,康熙就心軟了:“好吧,好吧!”

    他把雲佩的手捧在手心裡,又叫雲秀拿了去疤痕的藥來,慢慢地給她塗,也慢慢跟她解釋:“不是朕不來看你,朕是想著,一見了你,就想起那天你在產房裡頭生死不知,朕在外頭不知道結果,一想到,心裡頭就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見了你該怎麼說話。”

    淡粉色的藥膏塗到了她的手上,襯著晶瑩的指甲,一股清新馨香的草木氣息撩上鼻尖。

    雲佩輕輕應了一聲。

    康熙不敢握她的手,怕她疼,就這樣一直捧著,說:“十月宮裡頭要大選,五月朕想先封后宮,許你一個妃位,怎麼樣?”

    雲佩說都聽您的。

    梁九功垂著頭,心裡頭嘿了一聲。別的主子見天地往乾清宮送湯湯水水,也沒誰得個準話,德嬪主子倒好,一天沒送過湯,這不,就得了妃位呢。

    外頭的人都說德嬪娘娘失寵了,只有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才知道——還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