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林望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蘇綏。

    他印象中的蘇綏,溫順,小意,乖巧,聽話。

    比家裡養的寵物貓還會討人歡心、看人眼色,從不會忤逆他一點半點。

    無論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永遠安安靜靜的等在家裡,好像生來就沒脾氣。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溫柔到了極點的人,現在僅僅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就足以讓林望景膽戰心驚,連聲音都不敢太大,唯恐嚇到了他。

    蘇綏習慣用安靜的沉默作為對峙手段,那時候的林望景不屑一顧,說他這樣子連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威脅。但如今卻惶恐到了極點,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落得個萬劫不復、粉身碎骨的下場。

    那個犯了一輩子混、天不怕地不怕的銳華總裁,終於還是怕了。

    方艾夾在二人中間,見林望景遲遲不說話,提心吊膽的,試圖向蘇綏解釋:“蘇、蘇先生,我剛到沒多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然而一直沒說話的林望景卻在這時轉過頭,憤怒的盯著方艾,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樣:“你給我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方艾被嚇了一跳,連呼吸都刻意減輕了,生怕發出些什麼聲音來。

    蘇綏目睹完整個過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大呼小叫的幹什麼?這裡沒他說話的份,難道就有你說話的份?”

    林望景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這人會為了一個卑賤的小情人對著自己開刀。

    “你先走,這是我和林總兩個人的事。”蘇綏又看向方艾。

    方艾感激的看了青年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又不知道是哪裡惹了林望景不快,再次被兇惡的吼道:“讓你滾,沒聽見?還不快點!!”

    “我、我這就走,對不起,對不起蘇先生。”

    當著蘇綏的面,被這麼再一再二不當個玩意兒似的兇來兇去,方艾心裡一酸,只覺得難堪極了,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蘇綏和林望景兩個人。

    蘇綏眼神微冷:“你以為你把他兇跑了,你自己就萬事大吉?”

    “我……今晚,今晚只是誤會,我跟方艾沒有發生任何越界的事,你相信我。”

    林望景那從始至終都無比自信驕縱的眼睛裡,此刻終於染上了慌亂。他怕蘇綏不肯相信自己,執意要離開——哪怕他說的是真話。

    但蘇綏只是淡淡的說:“這不重要。”

    林望景瞳孔一縮,似乎不敢相信這四個字是蘇綏嘴裡說出來的。

    蘇綏這麼愛他,怎麼能對這種事毫不在意?

    這不可能,不可能。林望景心裡慌亂無比,表面上卻還強裝著鎮定。

    他不相信蘇綏會無動於衷,不相信他真的毫無芥蒂!

    林望景生氣的反問道:“這不重要?連這都不重要,那在你眼裡,還有什麼是重要的?!難道對你來說,自己的未婚夫有沒有保持忠誠,根本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嗎?!”

    忠誠?

    蘇綏“噗嗤”一聲被逗笑了,他看向林望景:“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把這兩個字說得出口的,在林總眼裡,原來你是一個對愛情忠貞不二的痴情種?”

    “別叫我林總……別這麼叫我。”

    林望景的氣焰一下子就消了下去,他低下頭,不敢直視蘇綏的目光——

    他怕看到厭惡的神色,更怕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再也倒映不出自己的影子。

    蘇綏點點頭,很是配合:“那你想聽我叫你什麼,先生嗎?”

    林望景心中剛升起一抹希望,可隨之而來的一句稱呼,又徹底澆滅了那剛剛點燃的火苗,讓他的眼神重新沉了下去。蘇綏勾著唇角,微微笑道:“好啊,林先生。”

    林總,林先生,林望景。

    漸行漸遠,越來越生疏。

    “你一定,一定要這樣報復我嗎?”

    “報復?你居然會覺得一句畢恭畢敬的林先生,是報復?”蘇綏的語氣裡充滿了天真的訝異。

    林望景只覺得心如刀割:“我不要你對我畢恭畢敬,像以前那樣好不好?好不好,蘇綏?”

    “你這算是在求我?”

    林望景沉默了好一會兒,心裡掙扎著,最後還是認命般閉上了眼:“……是,算我求你,別這樣對我。”

    蘇綏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一樣,笑道:“是嗎?像以前那樣?”

    “可是我只記得你以前高高在上的對我說,你是林氏繼承人、是銳華的總裁,能跟你談戀愛,是我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這麼尊貴的您,我怎麼敢不畢恭畢敬?”

    幾句輕飄飄的話,卻像千斤重擔般壓在林望景的心頭,令他痛苦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個時候充滿了優越感的銳華林總,怎麼會想到在以後,這樣的優越感會變成回頭箭,把一顆血肉做成的心臟射成篩子。

    他顫抖著嘴唇,近乎祈求道:“別說了……蘇綏,別說了……”

    “你是不是又想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讓我別翻舊賬?”

    “不、不是……”林望景竭力的想要否認,卻沒有一點說服力。

    僅僅是這麼兩句話,就足以將他過往的惡劣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更多的呢?他對蘇綏做過的更多的錯事,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林望景只是連想一下都會覺得心臟疼痛,他無法想象真正經歷過那些的蘇綏,又該是有多痛。

    蘇綏覺得這樣的林望景實在太無趣了,他不想再跟這個人糾纏下去,遂起身,淡淡道:“林先生,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翻舊賬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當過去的事都沒發生過。”

    林望景意識到他想離開,忙上前幾步,迫切的挽留道:“以前的事,你想怎麼翻舊賬都可以,我陪你翻,今晚的事我也可以解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想讓我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可以,別走好不好?只要你別走!”

    “今晚的事,你是真的不需要解釋。有什麼必要嗎?”

    蘇綏躲開他的觸碰,平靜的說:“我並不在乎你到底和方艾發沒發生實質性的關係,甚至不在意今晚在舒月公館的是方艾還是李艾,我只知道,我和我媽媽一打開門,看到的是你和一個不屬於這個家的男人在拉拉扯扯,聽到的是你看不起我、貶低我的話。”

    “你恐怕到現在也沒明白我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平時無論怎麼過分,我都當睜隻眼閉隻眼,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讓我媽媽看到這麼噁心的一幕。”

    林望景根本不明白,今晚的事源頭不在於蘇綏怎麼想、怎麼看,而在於寧清的態度。

    蘇綏的溫柔可以給很多人,給他,給周路陽,給顧嶼安,給蘇紀,給柏鉞,甚至是給紀清、給方艾,給小咪肯尼,誰都可以給,誰都可以擁有。

    但他的在意和特別,只給了兩個人,寧清就是其中之一。

    林望景聽到分手那兩個字後,整個人都怔住了。

    就像被人灌進水泥裡,密度極大的混合物從他的鼻子、耳朵、嘴巴、眼睛,從他身體中的每一個毛孔滲透進去,令他拼命地想要掙開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封進水泥中,等待著被延長了無數倍的窒息和死亡如悉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