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顧嶼安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說完“我不要你”之後,蘇綏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從滿含著期待,到逐漸忐忑、失望,最後是心如死灰。

    就像一根慢慢燃燒殆盡的蠟燭,那一點微小的火焰努力跳動著,卻被風輕輕一吹就拉扯著熄滅。

    他被那樣的眼神刺得心頭一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一次放手,他和蘇綏之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以後了。

    他會被蘇紀帶回國,和一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結成伴侶,那個人從此之後代替自己陪在他身邊,而顧嶼安這個名字,將會徹底留在意大利,成為一個過去式。

    顧嶼安不知道也不敢想,過去分別的三年裡,蘇綏會不會也偶爾想起過他,哪怕就一次。

    但他異常清楚的是,在寧清提到蘇綏的未婚夫時,自己就像被人一頭按進水裡,憋著一口氣怎麼也呼吸不上來,好像下一秒就要溺死在水裡了。

    耳邊嘈雜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隔著水傳導不良,只有蘇綏的聲音無比清晰的透過鼓膜,暫時將顧嶼安從窒息中解救出來。

    但內容無疑又讓他墜入另外一個更深的地獄。

    蘇綏並不是很想再見到林望景那個偏執狂:“可是這麼晚了,不如就近找個酒店先休息,明天再去吧?”

    寧清搖搖頭:“媽媽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見見你的這個結婚對象,當然要突然出擊呀。”

    結婚對象

    顧嶼安聽到這四個字時,眼神黯淡了一瞬。

    蘇綏這才終於明白了她回國的目的,大費周章的坐十幾個小時飛機,中途還要奔波轉機,竟然就只是為了替自己兒子考察結婚對象。

    很顯然,寧清還不知道他和林望景鬧了矛盾。

    蘇綏有些感動,又有點無奈,他想拒絕寧清,可心裡明白過度推脫肯定要讓她起疑心,思來想去,也只好同意了。

    “那這位小朋友……”寧清為難的看了看顧嶼安。

    顧嶼安立刻藏起失落,表示自己完全沒關係,“我把你們送到目的地就好,不用擔心我。”

    他只是本能的想和蘇綏多待一會兒,哪怕只多待一秒,心裡也會像偷吃了蜜那麼甜。

    蘇綏淡淡的看了顧嶼安一眼,他們曾是彼此的初戀,自然知道那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但兩個人早就分手了,顧嶼安願意做什麼,都是他自己的自由,蘇綏不想管,也管不著,乾脆隨他去了。

    意見達成一致後,三人便叫了輛出租車,顧嶼安全程都表現得十分積極,幫寧清搬行李忙上忙下的,眼睛裡一直帶著高興的笑意。

    坐在車上時,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蘇綏,即便只能看到一個側臉,也已經是過去三年根本不敢想象的甜蜜。

    無論如何,總算又重新見到這個人了。

    寧清坐在副駕駛,一邊和司機攀談,一邊透過後視鏡看了眼顧嶼安,微微翹起的紅唇往下沉了沉,眼神裡劃過一絲瞭然。

    林望景很少抽菸,但此刻,他正靠在爬滿爬山虎的牆邊一根一根的吸著煙,腳邊散落了一地菸頭。

    煙管盡頭的紅點忽明忽暗,青煙一陣陣的從男人口腔中冒出,沉著一雙眼,深深地目視前方,誰都無法窺探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林望景出著神,腦子和心臟都空白得可怕,就連那煙管逐漸縮短都沒察覺到,直到菸灰燙到了指尖,才倒吸口涼氣,吃痛的回過神。

    他趕緊抖落,火星子就像毫無運行軌跡的流星一樣四散墜落,掉到地上變成星星點點的冷灰。

    林望景不甘心的狠狠錘了下牆,想他堂堂銳華總裁,什麼時候為了個男人這麼失魂落魄過。

    蘇綏?蘇綏算什麼,比他聽話、比他溫順的人多的是,誰敢像他那樣膽大包天的忤逆自己!

    可就是這麼個人,把他變得自己都快認不出了!

    他像個逃不出去的困獸般焦躁的抓著自己的頭髮,煩躁的在原地轉著圈,胸腔裡憋著股火氣,又悶又燒的,難受得想要用頭撞牆。

    尤其是想起這人臨走前接的那通電話,更是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洩,到最後實在氣不過,竟然起了報復蘇綏的心思。

    他就不信了,蘇綏那麼喜歡自己,看到有另外的人在自己身邊還能不吃醋、不嫉妒,這人一定還是在意他的,一定是!

    抱著這種幼稚可笑的想法,林望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抖著手撥通了方艾的電話

    這麼晚了,方艾估計在睡覺,猛然被林望景的電話吵醒,人還有點懵。

    但他不敢怠慢,趕緊接了起來:“喂,林、林總?您找我有事嗎?”

    林望景狠狠地“哼”了一聲,懶得跟他多費口舌的寒暄,直接命令道:“現在就來我家,一個小時後我要見到你。”

    “你家?!”方艾頓時驚訝的一點瞌睡都沒有了,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可是,可是您不是要和蘇先生……結婚了嗎?”

    他到現在都會時常回憶起那晚在咖啡廳和蘇綏見面的每一個細節,更不可能忘記那人說他們快要結婚了。

    “別廢話,讓你來就來。”

    扔下這句話後,林望景就掛斷了電話。他緊緊地攥著手機,掌心緊張到冒出熱汗。

    他不知道這個選擇到底對不對,但只要一想到蘇綏一臉平靜的跟自己說不結婚,整個人就兵荒馬亂的,一顆心始終酸脹難忍,不上不下的吊在那兒。

    冷靜,冷靜。

    林望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自從接受林家的生意以來,大大小小的場面都見了個遍,不允許自己因為一個蘇綏就心慌意亂成這樣。

    不就是把情人叫來舒月公館嗎……蘇綏做得比他更過分,不也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能做得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林望景眼神暗了暗,鞋尖抵地碾碎菸頭,轉身走進屋裡。

    客廳裡仍是一片狼藉,他站在蘇綏之前站過的地方出神許久,才拖著沉得好像灌了鉛似的長腿跌坐在沙發裡,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蘇綏身上那股淡淡的白茶香味。

    今天爭執耗費了林望景太多的精力,他只覺得渾身哪裡都很累,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好像看見了個匆匆向自己走來的人影。

    他費力的抬了抬眼皮,是……蘇綏嗎?

    方艾聽到林望景嘴中呢喃著的名字,腳步一頓,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來沒見過這人如此神魂落魄的狼狽樣子,頹廢的縮在小小的沙發裡,哪還有半分往日裡意氣風發、驕傲恣睢的總裁樣子。

    可奇異的是,方艾竟然並沒有覺得哪怕一點半點的心疼,看到此情此景,反而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個眉目溫潤的青年。

    他忍不住的想,這人勸誡自己出來玩不要付出真心,可他自己又為什麼鑽了牛角尖,認死了林望景呢?

    明明要結婚了,卻還深更半夜的把自己叫來,這樣的人,真的愛蘇綏嗎,真的能夠給他想要的幸福嗎?

    如果沒有咖啡館的那次見面,方艾此時此刻,想著的絕對是該怎麼擠掉蘇綏上位,成為這舒月公館的新主人。

    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作為一個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居然會站在正宮的角度去審視林望景。

    林望景此時也清醒了點,看清楚眼前人的長相後,忍不住蹙起眉頭,心裡有股很深的失落感。

    原來不是蘇綏……“你來了?”

    “嗯。是我,方艾。”

    其實在打完電話之後,林望景就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但他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就算察覺到了這樣做不妥,也拉不下面子再給方艾打個電話讓他別來了。

    嘖,現在有些棘手。他煩躁的扯了扯衣領口。

    林望景張了張口,嗓子都有些啞:“給我倒杯水。”

    方艾忍著心裡的不舒服,拿一次性紙杯走進廚房,被眼前廢墟一樣的場景給驚住了,一時間連怎麼下腳都不知道。

    林望景等的不耐煩,在客廳提高音量喊了一句:“你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還不快點!”

    方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到他這理所當然指使人的語氣就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想到蘇綏在家裡時有可能也是被這樣當傭人似的使喚,就更是惱火。

    他一邊敷衍著“馬上就好”,一邊打開洗菜池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接了杯自來水。

    “給。”方艾沒什麼好氣的把水杯遞給林望景。

    “這味道怎麼有點怪。”

    林望景喝了幾口,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他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蘇綏身上,也就沒細想。

    方艾忍不住在心裡默唸,喝死你得了。

    他又問了一次電話裡同樣的問題:“林總,你和蘇先生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這麼晚把我叫來。”

    原來方艾剛跟著林望景最受寵那會兒,他都沒敢想過有朝一日能到舒月公館,而如今自己都快被甩了,又突然得到了邀請。

    箇中緣由,方艾是真的沒想明白。

    林望景放下紙杯,想起蘇綏說過無數遍的那句話,冷笑道:“為什麼?還能因為什麼,就為了點破事,成天跟我鬧,連婚都不想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蘇綏推門的動作一頓,聽著從門縫裡傳出來的對話,平靜的眼神並沒有多大起伏,連嘴角噙著笑的弧度都沒有變化一下。

    然而身後的寧清和顧嶼安,卻是瞬間就變了臉色,原本還有說有笑的,此刻全都冷得嚇人。

    “媽,要不先去找酒店吧,裡面可能……有點不方便。”

    蘇綏把話說的很委婉,但寧清卻不買賬。

    寧清鳳眼微眯,褪去在兒子面前的舐犢柔情後,終於展示出了這個年紀久經名利場的女人該有的成熟與狠厲。

    她指著門,正紅的指甲看上去凌厲得像把刀:“寶寶,你不想帶我回來,怕的就是這個,對嗎?”

    這樣的情況就算是蘇綏也是第一次經歷,林望景平時再混賬,倒也不至於把情人往家裡帶,沒成想就有這麼巧,剛好撞上了飛回國考察女婿人品的未來丈母孃。

    面對寧清的詢問,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好點點頭,權當默認了。

    “很好,林立風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寧清淡淡的勾起紅唇,神色間和蘇綏有幾分相似,但要更狠一些。

    顧嶼安放下行李箱,把重新整理好的文件夾放進揹包裡,輕輕擱到一旁;又摘掉鴨舌帽,取下後面固定鬆緊的銀環,往中指上戴好。

    他一句話也沒說,緊了緊拳頭,猛地踹開房門,像只敏捷的黑豹一樣,閃電般衝到林望景身前,朝他臉上重重的揮舞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