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溺

    你有過那種感覺嗎？泡在水裡的感覺，四周一片光亮，太陽也明媚。你就泡在水裡，看著一群烏鴉從一汪水裡掠到另一汪水裡，反反覆覆，累了就依著茬枯樹枝，渴了就伏在水塘邊汲水。

    ——前言

    在我氤氳童年的夏天，空氣總是潮溼又燥熱。伴隨著蟬的叫聲，芫荽蓄含著悶頭的香氣，白嘩嘩鋪成一片。

    楊樹綠閃閃的葉子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我與兩個表妹一起在田裡同舅媽挖地。一鋤頭，一鋤頭，手掌磨出了大顆水泡，後背也被陽光灼傷得通體透紅。

    “我需要喝水，再吃個冰淇淋，穿上粉紅色的百褶裙好好睡個午覺!”，這種話是不允許說出口的。

    在舅媽的田地裡，只有她擁有讓人休息的權利。在她於黃昏下達離開的命令之前，我都必須一直勞作在她泥土肥沃、蓄勢待發的田地裡。

    今天，和往常一樣，我在天漸黑，空氣開始發涼的時候，終於從舅媽的紅土地裡解放出來。

    手裡擁著扯了一天的透明膜布，像摟著一摞水蜻蜓的薄翼，它們經過變異、死亡、屍首分離，最後在舅媽的海椒地裡裹著溼潤的紅沙泥讓人扯起，被我和表妹疲憊地摟在懷裡，去大河邊找姥姥浣洗乾淨，銷匿於集市外一架冰冷、荒蕪、冒著黑色機油的機器裡，結束它們作為工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