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平安

    她盤膝跪坐在蒲團上,命琅雲將針線與紅緞取來。

    不知十年前沁陽姑姑是否也如同這般,坐在神明腳下,與月黑風高相伴,為了心上人虔誠地縫製著一針一線。

    半個時辰之後,寧扶疏低頭看著一地皺巴巴的廢棄布料。她想,其實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沁陽姑姑只是不擅女紅,而她壓根就不會女紅。

    一字之差,結果卻隔了十萬八千里。

    就連侍奉在側的琅雲都看不下去了,開口道:“殿下,這些瑣碎的活兒還是婢子來吧。您從小就沒學過刺繡,萬一傷著手該如何是好。”

    寧扶疏當即反駁:“這不瑣碎。”

    琅雲還想再勸,可寧扶疏突然合上了眼睛。耳畔似有聲,穿越混沌與虛無,縹緲空靈。

    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她陡然丟開手裡針線,而後將符印折成方方正正一小塊,放在紅布中。用最簡單的黃紙包藥的法子,把符篆裝進了“錦囊”內。

    大道若弦,心誠則靈。所指並非是讓神明看見信奉之人的虔誠方能心想事成,沁陽姑姑會錯意了。凡真正心誠者,便無需在乎表面的形式,甚至不信仰神明不叩拜仙君也無妨。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她必能得償所願。

    寧扶疏回屋時,顧欽辭正收拾好行李。

    扁扁的一個小包袱,大約只放了兩套途中更換的衣裳,和幾塊乾糧與水囊。

    顧欽辭指尖點在桌面:“我明早就出發去澤州了,疏疏,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寧扶疏想了想:“萬事小心,不論遇到任何狀況,務必派影衛給我傳信。”

    顧欽辭淡淡“嗯”了一聲:“我知道。”

    寧扶疏續道:“我會盡快綢繆,在你帶兵離開澤州之前把太尉印信送到你手裡。”

    “如果有郡丞同時見本宮令牌與太尉印信依舊不肯開城門,不要和他硬碰硬,無謂的內耗只會把時間浪費在損兵折將和打草驚蛇上。倒不如兵行險招,假傳聖旨。如果遭到懷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暗殺之。”

    顧欽辭悶聲低笑:“疏疏,領兵行軍的事我比你有經驗,你便放心吧。”

    燭光瀲灩在她眼底,他湊近了些,凝望著她追問:“除了公務正事以外,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呼吸交錯,氣息灼人。寧扶疏見她黑眸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專注而深沉,哪能不清楚他最想聽什麼。

    顧欽辭無言等著。

    誰都沒說話,便顯得屋頂野貓踩過瓦片的響動格外清晰,後山林中夏蟬鳴叫聒噪不絕,繁雜喧囂纏繞耳膜,卻獨獨不聞眼前人細語溫柔。

    不免有一絲失落劃過眼底,連忙斂睫遮掩。再抬眼,卻是撞上了一雙盈滿狡黠笑意的杏眸。

    寧扶疏兩臂攀過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頸。把顧欽辭向前拉的同時,也將自己往前送了送。一衣帶水的距離霎時也被抹去,朱唇印在他凸起的喉結上,微尖虎牙惡劣地吮啃摩挲著。

    “此去澤州,短則二旬日,長則兩個月,也算是你我成婚以來分別最久的一次。”她眉梢吊出勾人嫵媚,呵氣如蘭,“再聊下去,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

    被她吻過的皮膚酥癢如觸電一般,顧欽辭額角立馬滲出薄汗:“疏疏……”

    “噓——”寧扶疏玉指輕輕抵在自己唇上,微嗔稍有不虞,“你若再多話,我必事無鉅細地叮囑你至天明。”

    這話落在顧欽辭耳中,原本僅是幹癢的喉嚨頃刻間發起渴,如有一點星火驀地燎原,灼灼烈火燒得剋制與隱忍轟然崩塌。

    他抱起寧扶疏,大步走向內室。

    素淨帷帳垂落,圈出獨他二人的天地,瀰漫旖旎情愫。

    寧扶疏腳踝戴著一根紅繩,掛有觀中神物三清金鈴不曾取下。清脆鈴聲穿透芙蓉暖帳,斷斷續續響了大半夜。

    第一縷晨曦照進屋中,顧欽辭便起了身。

    他輕手輕腳地洗漱束髮,穿好衣裳,再回到床邊,寧扶疏仍睡得香甜,雙頰皮膚透著情潮未褪的淺淺紅潤。他俯下身,溫柔地親了親她眼皮。

    明知她應當聽不見,仍是低聲道:“疏疏,我走了。”

    語罷,不捨地抽身離開,衣角卻倏爾被勾住。

    寧扶疏睜開睡眼惺忪瞧著他,啞聲開口:“一路保重。”

    顧欽辭按住她想撐起來的肩膀,把人放回柔軟被窩裡:“臣滿心盼著給殿下做皇夫,哪有不保重的道理。”

    寧扶疏頓時被他逗笑,手臂伸出被褥,在枕頭下摸出兩樣東西:“這枚護身符和護心鏡,是我為你求的。”她眼底流露出些許不捨,指甲調皮地扣過他掌心:“等你回來……”

    “你想聽的話,我都說給你聽。”

    作者有話說:

    正文大概還有三萬字完結,問問大家,番外想看什麼?大概會寫三四篇,純糖保甜。

    [注]1: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引用自:《老子·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