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審訊

    龐耿便又對著那兩人磕頭,像條狗一樣。

    顧欽辭視線停留在寧扶疏臉上,就再沒離開:“臣都聽殿下的。”

    龐耿如蒙大赦,好像真把寧扶疏教的“道理”記到了心裡,又叩謝了兩遍長公主殿下大恩大德後,才開口:

    “屬下是一年前搭上太尉的,那時我二十有五了,身上卻沒個一官半職,成天在家裡不僅被長輩嫌,就連我剛會說話的兒子都敢嫌我。於是只能去找我爹,讓他在六部或者十六衛當中給我安排個好職務。”

    “可我爹非但不肯,還說什麼楊尚書家的兒子在邊關歷練數年,戰功赫赫回朝,才領了個左金吾衛將軍之職,他沒這個臉面替我籌謀安排,要我也去邊陲待個幾年再說。”

    “我不服氣,憑藉家世背景混入金陵十六衛人不計其數,楊子規才是那個例外,憑什麼我就非得歷練了。就是這個時候,太尉找上了我,說他可以幫我辦我爹不願意辦的事兒,但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他要我順從我爹的意見去一趟邊關,不需要待太久,也不用上戰場拼命,只要替他辦兩件小事情,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能讓我回京做右金吾衛將軍。”

    “第一件差是要我把清州軍內部的情況密報給他,第二件,殿下已經知道了,就是磁石。”

    “我按照他的吩咐做完後,就找機會逃離了大軍隊伍,同時給聯絡人傳了個消息,請他們來接應我。可屬下怎麼也沒想到,趙參堂他……”

    “他竟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龐耿聲音突然染上幾分恨意,“他派出死士意圖取我性命,我一路往南逃,他們就一路往南窮追不捨,有好幾次都險些被那批死士抓到,成為刀下亡魂。”

    “我實在沒辦法了,想到趙參堂與殿下在朝堂上不對付,那時又恰好快逃到朝歌郡,才出此下策,在殿下的地盤上殺人藏頭。再把自己的鉛牌塞進死者衣服裡,冒充我已經身死的假象迷惑趙參堂的人,同時自投羅網被殿下您的人抓住,算是給自己找了一張躲開趙府死士的護身符。”

    “你倒聰明。”寧扶疏不知褒貶地道了句。

    龐耿自然不敢應這話,又開始磕頭。

    寧扶疏沒看他,讓影衛把剛才的供詞一五一十寫下來,按著龐耿的手掌畫押。又問了他和趙參堂聯絡的信件是否還在,得知埋在朝歌郡南門口的一棵老槐樹下之後,結束了這場審訊。

    她扶著座椅把手站起身,對顧鈞鴻道:“人是清州逃兵,怎麼處置,由大將軍決定吧。”

    顧鈞鴻疊手作揖:“多謝殿下。”

    龐耿眼底霎時晃過一道白光,是顧鈞鴻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龐耿嚇得忙不迭叫喚:“殿下,殿下,您答應過的,只要我把真相說出來,就會饒我性命。殿下,求您……”

    “本宮答應過嗎?”寧扶疏睥睨著他,高不可攀的姿態,上揚語調卻透著三兩分天真。

    她只答應了此事不牽連龐家老小。

    可沒那麼大善心饒恕十惡不赦的罪人。

    離開暗室,天色已過子夜。

    秋夜露濃,寒氣愈重。

    回程的窄道與來時一樣幽暗,也常有壁燈倏滅,卻大抵因為包裹膝蓋的藥包仍在發揮著藥效,叫人無端產生一種,這條路其實也沒有那麼難走的錯覺。

    寧扶疏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勞累半日的疲憊鋪天蓋地襲來,當即只想回屋沐浴安寢。

    如勾彎月從雲層後探出小小一截腦袋,淺薄月光投下細長陰影躺在地上,不經意間和另一道影子重合交疊。

    寧扶疏不由得回頭:“你怎麼來了?”

    她以為顧欽辭會照料著顧鈞鴻的腿疾。

    顧欽辭在迎上她視線的瞬間,眉宇間沒褪盡的堅冰冷意頃刻融化。似是看出寧扶疏的困惑,他道:“兄長認得回偏院的路,臣送殿下回去。”

    寧扶疏:“……”

    說得好像她不認路似的。

    但寧扶疏委實太累太困了,她沒在這點小事上糾結,點頭默許。

    廊下風急,院中夜沉。

    兩盞宮燈照亮青石板路上的兩道影子。

    顧欽辭提了提遮住手掌的闊大衣袂,露出指尖向前微微挪動。看似一丁點兒不起眼的幅度,落在地面陰影則變得格外明顯,瞧著彷彿他牽住了寧扶疏的手。

    也彷彿,她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

    哪怕僅僅用這種方式“佔有”,也讓顧欽辭感到些許滿足。他低頭,輕輕笑得眼眸清亮,眉梢輕揚。

    直到燈火通明的正院,兩道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消失。寧扶疏陡然頓步,轉過身來,顧欽辭幾乎霎時間收斂嘴角弧度,用最寡淡的表情掩飾方才行經。

    問她:“怎麼了?”

    寧扶疏完全不知身旁人這一路走來,都偷偷做了些什麼。她適才忽然想到一件事,開口道:“對了,既然你與大將軍暫時不打算回北境,再加上陛下今日也已經見過你。我們之間那出禁足的戲碼,就沒必要繼續演了。”

    “東偏院那邊沒有你日常要用的衣物用品,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先將就住一晚。等明天,再回侯府吧。”

    顧欽辭驀地仄眉:“殿下還惱著臣。”

    寧扶疏狐疑:“為什麼這樣說?”

    顧欽辭目光低垂:“您趕臣走。”

    “……”寧扶疏覺得他這話實在沒道理,顧欽辭統共只在東偏院住過兩日,還是當初和朝歌長公主拜堂成親,不得不共處一室的那兩天。

    可見他是住不慣長公主府的。

    而正是因為自己早就不生氣了,所以才替他考慮周全。

    沒有立馬得到寧扶疏的回應,顧欽辭聲音越發低啞:“您,不要臣。”

    “宋謫業、齊渡、駱思衡,他們都可以住在殿下身邊,唯獨臣不行。”

    寧扶疏和他待久了,理解能力與日俱增:“所以,你想搬來東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