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也 作品

第31章 喜歡(雙更)

    可即便如此,冷靜下來的顧欽辭面子比天大,才不會承認自己說錯話,從鼻腔中溢出一聲彆扭的淡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楚有律例,朝廷命官嚴令禁止出入風月場。違者,罰俸一年,官降二品。”

    他雙臂環胸交疊:“楊子規,從前在北境你挺老實的呀,什麼時候染上這種嗜好?暖飽而思淫`欲?”

    “我呸!思個屁的淫`欲!”楊子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是來的比較勤不假,但我從來沒要過姑娘。”

    “你不能人道?”顧欽辭下意識脫口而出。

    楊子規被氣得臉頰漲成豬肝色,咬碎一口銀牙:“顧橫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老子回回來都是為了查案!”

    “查案你聽得懂吧?”他破罐子破摔,一股腦把什麼都交代了,“料你也不知道,這朝暮閣之所以是金陵城中唯一的秦樓楚館,且價格高至一夜百兩,進出者皆達官顯貴。原因吶,在他背後的老闆身上。”

    說到老闆二字時,楊子規抬起下巴指了指天,意味深長地暗喻著什麼。

    老闆在天上,老闆是天子。

    “行了,你自己決定吧,還要不要逛。”楊子規聳肩把手一攤,“咱這回可先說好啊,如果逛呢,你在裡頭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傳到那位耳朵裡。如果不逛呢,上頭聽到的消息就成了:熙平侯過朝暮閣而不入,落荒而逃。”

    “逛。”顧欽辭這回斬釘截鐵,立下定論。

    “不過我也先把話說清楚,一會兒進去了,你得幫我擋著,別讓裡頭的人碰到我。”

    “那多沒意思。”楊子規撇嘴嘀咕。

    話雖如此,當媚骨天成的姑娘們鉚足勁兒往顧欽辭身上貼靠時,他仍舊很稱職地做了一塊人形盾牌,保住了熙平侯執念頗深的“清白”。

    沒辦法,畢竟誰讓顧家出情種。

    顧欽辭的父親武康侯年過半百,從始至終只有一位原配夫人,且兩人伉儷情深。他的兄長顧鈞鴻二十有六,早過了成家的而立之年,卻因放不下年少時傾心的姑娘,至今未娶,身邊別說通房妾室,就連個女人都沒有。

    到了顧欽辭這裡,和朝歌長公主之間毫無情意,又註定此生都無法明媒正娶心愛的女子做正妻,他也從未想過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

    其實有條血淋淋的真相,楊子規一直沒忍心告訴顧欽辭:正是由於顧家父子在感情上潔癖過重,才讓小皇帝有機可乘,拿顧欽辭開刀,勒令其入贅長公主府,便使得顧家從此斷子絕孫。

    可世代承襲的武康侯爵與顧家三十萬兵權,到此為止,回到朝廷手中。

    為人臣子,楊子規受的教養不允許他妄議乘輿者。但作為顧欽辭出生入死的摯交好友,他不希望自己的哥兒們被迫守寡一輩子,在舉目無親的金陵城,孤零零地歷經生老病死。

    顧欽辭今天這身裝束打扮,給他整個人添染幾分煙火氣,猶如枯萎衰敗的梅花重新綻出勃勃生機。

    興許是個機會。

    楊子規知道朝暮閣裡有很多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兒,知書達理,碧玉溫婉,若誰有幸能入了顧欽辭的眼,也算美事一樁。他趁著顧欽辭往樓上走沒注意自己時,悄悄對身旁的姑娘吩咐了幾句話。

    三樓正好還剩兩間空房,楊子規一錠金子要下了裝飾相對雅緻的那間,和人在桌邊相對而坐。

    歌女樂伎和舞娘隨之魚貫而入。

    曖香繚繚,婉轉悠揚的古箏調和餘韻綿長的琵琶聲融合,伴著清亮歌聲如天籟,繞樑三日。舞娘水袖翩飛,無數七彩花瓣自衣袂灑下,婀娜如百花仙子臨降凡塵,繪就一副絕美畫卷。

    而顧欽辭低著頭,始終沒看一眼。且瞧他那冷淡無波瀾的目光落在黃花梨木桌面複雜紋路上,神似發呆沉吟,應當也沒在聽曲兒。

    他一門心思琢磨著,寧扶疏究竟約他來此處做什麼?

    秘密送他離開金陵?可朝暮閣到處有小皇帝的眼線,顧欽辭願意相信寧扶疏,不代表他同樣信任寧常雁,如果被多疑成疾的小皇帝知曉因果,他的處境不言而喻。

    還是說寧扶疏膽子恁大,在天子眼皮底下謀事,來一波燈下黑?

    顧欽辭實在想不出旁的可能性,基本認定就是自己猜想的這樣。但戌時已過,方才他從進門到上樓,並沒有看見長公主府的馬車和寧扶疏的身影。

    他磨牙切切,心裡的不爽在瞬間達到頂點。

    他居然比寧扶疏到得早!

    府上那一刻多鐘白待了!

    突然,背後輕輕伸來一隻手,只差丁點距離就要搭在他肩上。疆場廝殺多年使顧欽辭練就一身比尋常人敏銳數倍的直覺,縱使絲竹歌舞縈耳,依舊不減分毫。

    他迅疾捏住閣裡小娘子不安分的手,隔著衣物,巧妙避開肌膚相親,目不斜視將那手重重丟開。

    板著臉一本正經道:“姑娘請自重。”

    小娘子眼睫低垂,愣愣站著。過往來朝暮閣的男子,付了銀兩便將自己當大爺,甩臭臉提各種難堪要求,惹人噁心作嘔,總得想盡辦法從那些油膩男人手底下逃脫。

    可眼前這位郎君,雖衣裳華貴看似與那些紈絝子弟並無不同,但挺直的腰桿與冷俊的眉眼透出肅肅浩然正氣,瑕不掩瑜,世人常言的正人君子無外乎次。

    小娘子頭一回邀寵,也頭一回嚐到被拒絕的滋味兒,水靈靈眸子略顯嗔怪地掀了眼給她瞎出主意的楊子規。

    威風凜凜的金吾衛大將軍被她瞧得骨頭都酥了,倒了一杯酒遞到顧欽辭面前:“我說侯爺,您老都進來了,就別再擺這幅苦大仇深的樣子成不?一會兒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沒銀子,沒法讓你盡興。這要是傳到我家老頭兒耳朵裡,他都嫌丟人,又得揍我。”

    “再說了,人家小娘子只是想給你揉個肩而已,真不至於反應這麼大。誒,侯爺?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

    顧欽辭注意力確實沒放在他的絮絮叨叨上,滿門心思唯有一個念頭:

    他居然比寧扶疏到得早!

    府上那一刻多鐘白待了!

    他覺得很吃虧,很不爽!

    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了句:“至於的。”

    “我有家室。”

    楊子規愣了一瞬,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般,突然捧腹大笑起來。

    豪邁爽朗的笑音蓋過樂伎悠悠的吹拉彈唱,持續好半晌,他才終於笑夠,勉強止住笑意,給自己灌下兩口清茶潤喉,咳嗽了幾聲道:“侯爺,你該不會是腦袋被門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