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墜崖

    他們走的是路, 毒蟲遁的是土。

    只要身在野林中,甩都甩不脫。

    而懸崖外側是岩石,又有高速對流的空氣,什麼味道都吹散了, 這是他們唯一能徹底擺脫身後毒蟲的辦法。

    顧欽辭腳踏馬背借力, 縱身躍下懸崖。

    寧扶疏掛在他身上, 驟然的失重感使人渾身肌肉僵硬緊繃。她聽著耳邊風聲呼嘯,杏眸緊閉不敢睜,生怕瞧見深淵萬丈白霧茫茫,四肢發虛發軟, 不受控制地鬆開手。那樣的話,就是當真完了。

    相反顧欽辭則氣定神閒得很, 一邊估量著下降的高度,一邊感受著懷裡人瑟瑟發抖, 還有心思悠悠地琢磨:

    長公主怕疼, 怕狗,現在又被他發現:

    還恐高。

    顧欽辭嗓間壓出一聲輕笑, 細碎話語混入風聲幾不可聞, 但寧扶疏的耳朵和他的喉結貼著,她比山風先捕捉到顧欽辭的聲音。這人說的是:“殿下睜開眼看看?周遭景緻很美。”

    寧扶疏沒搭理他, 雖隱約察覺墜落感徐徐減弱,但眼睛仍舊死死閉著。

    “不是所有山都會有萬丈深淵的。”顧欽辭瞬間看透她在想什麼,任著心頭惡劣作祟,步步引誘,“殿下就看一眼, 若覺得景美, 那是您大飽眼福賺著了。若覺得不美, 總歸死不了,也不算虧。”

    他說的真誠,寧扶疏此時腦子又混沌著,竟當真沉吟考慮了起來,並且覺得顧欽辭這套邏輯似乎沒錯。

    ……緩慢地睜開眼睛。

    她看見顧欽辭手持匕首抵著岩石峭壁,隨著兩人下墜,刀尖在石壁劃出銀白電光,借用二者之間的摩擦力來控制他們下落的速度。

    突然,顧欽辭找準一處大小合適的石縫,將匕首卡了進去,另一隻手迅速攀住旁邊微有凸起的石塊。

    他們便這般懸停在了半空。

    顧欽辭手背淡青色血管鼓起,足以見使了多大的力氣才支撐住兩個人的重量,可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累似的,呼吸只是微喘,語調甚是平緩,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問:“如何?這景美嗎?”

    寧扶疏眨眨眼:“景不美,但你挺俊的。”

    顧欽辭愣了一瞬,縱使她嘀咕得極其小聲,可他還是聽見了,心裡憋出一口氣低罵:“浪蕩。”

    寧扶疏:“……”什麼毛病?

    自己既沒言語輕佻,又沒舉止輕浮,不過實話實說誇了他一句丰神俊朗,怎麼就浪蕩了?

    寧扶疏冤都冤死了,還不讓稱讚好看了是咋地。她嘴角抽搐:“行行行,你醜行了吧?”

    顧欽辭這回倒是沒太大反應,反而平靜點了點頭:“臣相貌醜陋礙了殿下的眼,是臣的過錯。”隨即又心生幾分瞭然:“難怪殿下肯放臣回澤州了。”

    寧扶疏:“……”

    說實話誇他美是她的錯,講謊話說他醜又覺得是他自己的錯?

    這邏輯寧扶疏懂不了,但她卻悟了另外一件事,錯就錯在,她壓根不該嘗試著和顧欽辭沒話找話,純屬對牛彈琴,雞同鴨講。

    索性閉嘴,不接他話了。

    顧欽辭在心裡默數著她沉默的秒數,良久,感慨地想:果然如此,被他猜中了。

    長公主壓根就沒有心,只要一迎上與後宅相關的人或事,立馬暴露出她只在乎面首容貌的本性。她覺得自己太醜,覺得院中諸人看膩了,所以赴宴挑選新寵。

    浪蕩荒淫,喜新厭舊。

    顧欽辭無端煩躁得很。

    他手抓岩石向谷底爬的速度加快,同時不忘默默低罵:不知廉恥!不知廉恥!不知廉恥!

    突然,天際飄聚來一片烏雲,天光黯淡。

    “轟隆隆——”毫無徵兆的,雷聲大作。

    顧欽辭猛地皺眉,心底罵聲被打斷。他語調中不虞未斂:“殿下出門赴宴之前,都不看天氣的嗎?”

    寧扶疏低頭看了眼他們與山腳的高度,依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還得攀爬小半個時辰才能安全著陸,她自然而然將顧欽辭不善語氣理解成:他在責怪她,要害得他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