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輕浮

    “哼,本宮還不瞭解他們麼。如果當真依照設想的,數艘畫舫遊船沿浩浩長江招搖而下,明面上講的是巡按地州、體察民情。但實際上,亂花漸欲迷人眼,到頭來也不過只幹了遊賞煙霞一件事。”

    車廂內安息香淡嫋,顧欽辭凝視著坐在角落的人玉潤朱唇張張合合,吐字有連音,含混不甚清晰,需要用心細細辨別才能知曉她到底說了什麼,可邏輯條理卻格外分明,倒也稀奇。

    她在譴責黨內官員慣會逢迎拍馬、行事卻糊塗混賬,也正是方才雲華軒內惹她雷霆震怒的緣由。

    顧欽辭聽了個七七八八,內心附議,確實該罵,但……

    “難道殿下就不喜歡遊賞煙霞?”

    據他所知,朝歌長公主可謂是全金陵城最懂得享受的人,吃穿用度處處講究。她手底下官員之所以提出那些建議,無非覺得能夠討她歡心。

    寧扶疏迷茫地轉頭看他,不巧此刻醉意突然洶湧地討伐起來,昏昏沉沉只聽進去了身邊人一半的話。以為他在捻酸吃醋地問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

    杏眸兀自掀出一個嫵媚笑意,深諳誰在面前就誇誰的哄情郎之道,熟練且又真誠地道:“本宮只喜歡你……”

    顧欽辭眸色頓暗。

    知道他是誰嗎?就說只喜歡!

    是不是隻要容貌尚可的,她都能湊上去輕挑調戲兩句,然後來者不拒地往後院裡收。這個認知莫名使得顧欽辭憋出一團火,想把此刻毫無鋒芒的人揪過來。

    讓她睜大眼睛看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子苓、什麼賦言,而是她最忌憚的顧家次子顧欽辭。

    他手臂伸出……

    另一邊寧扶疏完全不知他思緒變化,聳肩謔笑了一聲,續道:“再者說,要是被熙平侯那臭脾氣知道,本宮揮霍民脂民膏貪圖自己享樂,估計他又想要掐死本宮了。”

    “……”臭脾氣的熙平侯動作僵持在半空,停頓半晌,忿忿甩袖將手收回。

    他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抱寧扶疏上馬車,又多管閒事才會剋制她不準抓撓紅疹。他顧欽辭脾氣臭,就該冷眼看她摔下樓梯,看她活該面容朝地,磕崩門牙砸歪鼻樑,這樣才能配得上寧扶疏認知裡的脾氣臭。

    之後半程路途,無論寧扶疏再嘀咕什麼,顧欽辭皆坐在軟墊上八風不動,任醉酒之人狼狽得髮髻歪斜、髮絲散亂,任病酒之症折騰她扯動衣襟,捋捲衣袖。

    還是這幅不再高高在上模樣的寧扶疏最稱他心,最能惹他報復心得到滿足。

    馬車駛入烏衣深巷,在長公主府門前急停。

    由於具有慣性,車廂內的人自然身體前傾,顧欽辭掌心按著椅面借力,仍舊坐得穩當筆挺。而相比之下,寧扶疏就沒這麼好運了。

    她在半路睡著了,意識全無的人哪裡經得起這般猛然剎車,上半身前撲帶動兩股離開椅面。

    眼見就要發生顧欽辭期待的磕崩門牙砸歪鼻樑,甚至極有可能膝蓋著地,跪在他面前。

    冷著一張臉的男人重重哼聲,末了,突然伸手攥住寧扶疏的衣領,將人拉了回來坐好。

    勉為其難再救她一次好了。

    雖然她罵他脾氣臭,但寧扶疏方才那話的言下之意,似乎她如今體恤百姓、肅清超綱,有一份顧慮顧欽辭的考量在裡頭。

    她怕他再掐她,他從她的害怕中剝出愉悅。

    顧欽辭攤開粗糙覆繭的手,看著自己的掌紋錯雜。他開始整理被寧扶疏自己蹭歪扭的長公主華服,又扶正女子頭頂將墜未墜的鎏金步搖。最後覺得已經瞧不出窘態,暗自滿意點頭,把人推回車壁角落。

    而顧欽辭端著一臉事不關己的神態,離她遠遠兒的。

    早說了寧扶疏的狼狽只能是因為他,也只能給他一個人看見。

    厭翟車停穩,琳絮在外喚了聲殿下,而後拉開車門。

    她心細如髮,哪怕顧欽辭將寧扶疏拾掇得看似完美無缺,可仍舊逃不過琳絮的火眼金睛。只一眼,她就察覺到自家殿下額前碎髮比尋常多些,且冒出碎髮的地方微紅微凸,像是額頭磕撞車壁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