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邀

    楊子規就算在邊境待了五六年,一開口也沒改掉鐘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公子哥味兒。

    顧欽辭不以為意:“楊伯父又怎麼你了。”

    楊子規擺了擺手:“嗐,這回不是我爹。”

    他壓低聲音:“……是長公主。”

    顧欽辭端茶盞的手指微頓,再抬眸,看向楊子規的眼神添染幾分難言的古怪。

    親信最近幾次給他遞送長公主的動靜,無不有相同的一條:夜夜與諸多郎君紅燭共寢。且入長公主寢殿的人,時而是後院面首公子,時而是十六衛年輕兒郎。

    金吾衛隸屬於十六衛之一,楊子規這張集公子斯文貴氣與武將稜角硬朗的臉更是無可挑剔。

    顧欽辭端茶的手幾番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他知道金陵有不少人對長公主府那道門檻趨之若鶩。就像父母常將閨女嫁高門,攀附高位給家族謀權勢。同樣的,長公主掌握監國大權,自然也有郎君想走此捷徑求個一官半職,升官發財。

    但以色侍人能有幾時好,且聽聞寧扶疏在榻上酷愛折辱人,長公主的入幕之賓豈是容易當的。

    萬一再傳了出去,終究不是什麼正道。

    顧欽辭沒興趣在意寧扶疏究竟多□□,可楊子規到底是他的摯交好友,於情於理都該勸一勸。他微微蹙眉,語重心長道:“子規,你出身名門,沒必要這樣自……”

    “有必要,這事兒妥妥的有必要。”顧欽辭自甘墮落四個字沒說完,被楊子規驟然打斷。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那位打著往六部安插親信的目的,但這一個個下獄的滑頭貪墨斂財也是事實。如果不連根拔起,日後只會有越來越多的銀兩進到這些渣滓的腰包裡。”

    顧欽辭將臨到嘴邊的話,默默全部咽回去。

    他想的和楊子規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顧欽辭淡淡“嗯”了一聲,往半空的茶盞中添上一些茶,假裝微抿龍井新茶香。

    “不過這事到如今吧,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橫渠,你跟那位的接觸終究比旁人要多一點,你幫我分析分析。”

    楊子規手肘往桌面一撐,腳下翹起二郎腿,琢磨說道:“此事大理寺主審,金吾衛輔佐,目前總共查到二十七名涉事官員,證據確鑿,抵賴不得。但奇怪就奇怪在,這二十七個人……”

    “……全都非長公主黨。”

    他嘴裡花生米嚼得咯嘣脆響,掩蓋住議論乘輿者的竊竊私語:“你說,究竟是那位真的手腳乾乾淨淨,沒拿國庫和百姓一金一銀?還是她手段更高一籌,事先把自己的人都摘乾淨了?”

    “後者。”顧欽辭回答得毫不猶豫。

    營私罔利、善於弄權,這也是幾乎所有中立派和非長公主黨官員對寧扶疏的印象。

    他們不信監國多年的長公主手腳乾淨。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楊子規隨之附和,“可我今早問家裡老頭子,他居然以為是前者。說什麼兵部之中不乏有長公主黨的官員,在他手底下做事,他都盯得一清二楚。這些人除了喜歡拉幫結黨以外,沒有其他過錯。”

    “橫渠,你是不知道,老頭子說這話的時候,那副表情認真的,險些叫我以為他要摒棄中立,站隊那位。”

    楊子規一邊說,一邊連連拍打胸脯,可見是當真受到了驚嚇。

    忽然,他動作猛地停住,不拘小節的豪放坐姿也收了,手裡花生米放回碟中。

    顧欽辭順著他目光停留處看去,拾級而上的人當中,有一襲褐底銀繡腰纏玉犀緩帶的官服,獨屬於金吾衛,是楊子規的下屬。

    來人抱拳對他們行了一禮,而後俯身附到楊子規耳畔說了什麼。

    青年懶散神態霎時變得嚴肅,對顧欽辭解釋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先行告辭。

    楊子規一走,顧欽辭坐在熙攘茶樓內,又成了那個與金陵繁華格格不入的遷客。想靜下心來聽一場白局,腦海卻不自覺閃過楊子規方才的話:長公主肅清貪墨官員。